《油纸伞和豆腐脑》第14章


房内衣物狼藉,滚落在桌底的清玉润春膏静静卧着,只是早没有人,再能想起它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慕渊便感觉怀里一空。听着稀稀疏疏的声音,他不敢睁开眼来。直到屋外传来门扇开合的声响,他才幽幽醒来,目中清明。
苦笑了一下,穿衣起身。客堂里放着一只温碗。打开,里头一碗豆腐脑还热气腾腾。豆腐白嫩爽滑,酱鲜油润,青嫩的小葱圈圈点点。
沈慕渊端起小碗,一饮而尽。烫嘴的豆腐脑从口中滑入腹中,一路烫伤他的口唇。
这伤或许三日后便好了,但他沈慕渊怕是再也尝不出酸甜了。
此时天才蒙蒙亮,外头却下起了毛毛细雨。走在路上,不一会儿便觉得手脚冰凉。
入了沈宅,立马有仆从迎了出来,沈慕渊对满院的红幔仿若不见,这喜气洋洋的婚事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泡了个热水澡,吃了些早点,只是这满嘴的伤,吃什么都味同嚼蜡。沈老爷子似是知道明日小子就要大婚了,今日精神好了不少,动了动嘴,无声地叮嘱儿子儿媳,做事仔细些,别出了差错。
午后,林叔浩又来了一回。
沈慕渊淡淡说,“原先我只是没脸了,现在,怕是连皮都没了。”喜忧不显,神情平静。“他总是心疼我,包容我,不会说个不字。我却明知如此,还反复做赖,贪得无厌。既要他,又不能给他。这世上无耻之人,我认第二,怕是没人会认第一罢。”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女方家的人前来铺房。林叔浩也没了待下去的兴致,告辞离开。挨到第二日大婚,沈慕渊起得大早,如提线木偶般□□…弄指示。他笑容真诚,举止得体,这婚事排场又做得极大,即使是刺史家将女儿嫁得如此仓促,也对这女婿生不出半分不满来。
晚上酒宴喝得敷衍。同窗那桌,都是三五旧友,原最与他形影不离的人,却不在其中。他不知谁若要问起来,他该怎么答。没请他?亦或是他不来?
沈慕渊确实从没想过要请顾白来吃他的喜酒,只是不知他若是请了,他会不会来。
还是不要来了罢,他若是来了,这婚,他真不知还结不结得成。
复又灌下一杯旁人敬来的酒。这阿涣,让他拟的请帖,竟还真是一个不落得都请来了。
众人也知沈老爷身体不容乐观,这酒吃得便十分克制,连洞房都并不为难沈二公子。沈慕渊其实喝得并不多,今日这酒也不如前日的茅台,度数低得很。坐在满目红色的房中,望着烛火有些失神,若是此时坐在这床上的是顾白,会是如何光景?
他无声笑了下,无视一旁的喜秤,空手走到床边。盖头下的人似乎颤了下。
红绸掀开,一双桃花眼含羞带怯地望向来人。入眼的红鞋红袍红花,然后便是一张带着笑意的俊颜。湘灵俏脸一红,垂下眼喏喏道,“相公。”
沈慕渊找了个不远的凳子,在桌边坐下,“你叫什么名。”
湘灵愣了愣,面庞有些泛白,“奴家乳名湘灵,日后,便只敢叫沈姚氏罢。”
沈慕渊不置可否,笑了笑,“湘灵,回门后,我们便搬去我的宅院住罢。你新嫁进来,定然不如在自家住的舒坦,若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便同我说。往后家里的规矩用度还要倚仗你,搬离这,你自然无需伺候公婆,也没旁的妯娌关系。应该能自在些。”
原还因夫君连自己闺名都不曾记得而有些失落伤心,如今沈慕渊这番体贴的话却让湘灵心中十分感动。偷眼又望了望沈慕渊,见他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心中砰砰跳得厉害。也难怪阿姊对他如此倾心。想到这人就是今生自己要仰仗的男人,是自己的夫君,心中便又羞又喜。
湘灵从小到大在家都不曾受过半分正视,只因她不过是个庶女。如今却得了阿姊的心上人,虽是无意,却也总算是在她面前争了一口气。
湘灵目光柔情,面若红霞,声音甜软道,“相公,你真好。”
沈慕渊勾了勾嘴角,取了桌上的合卺酒,倒满两只小杯,取了一杯递给湘灵,湘灵羞怯地接过。
沈慕渊举杯,“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还是碰一杯罢。”说着便将自己的小杯叮一下撞在湘灵手中的杯上,一饮而尽,随手将杯子放在桌上。湘灵举杯地手愣住,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沈慕渊似也不在意,站起身来。
“我今日便在耳房睡罢。”刚待提步出去,复又回来。
湘灵还未想明白他今日去耳房睡的意思,又被这突如其来地靠近惊慌了神,险将酒洒尽。直以为沈慕渊要将自己扑倒了,他却又站起身来,手上拿着那块素白的方帕。湘灵瞄到一眼,脸上躁得慌。沈慕渊神色平淡,走到窗台前,撸起袖子,拿了锋利的剪刀就往自己手臂上划。
虽是拿背影挡了,湘灵却仍是见到鲜血迸出。手中酒杯跌落,她捂住惊叫出声的嘴。
沈慕渊将剪刀往大红喜袍上擦了擦,染血的帕子随手放在桌上,歉意道,“吓着你了。”
再没有旁的语言,转身离去。
湘灵只觉得这几日浑浑噩噩,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不懂自己的相公为何会如此。
若说沈慕渊对她不好,相反,他体贴细致,大方周到,人前人后给足了她这个新嫁娘体面。回门那日,阿姊见了沈慕渊,哭得情难自持,她自是知道,阿姊才不是因为舍不得她这个不亲的妹妹,而是舍不得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竟成了她人的夫君,还是这个她从来不曾待见的庶出妹妹。
湘灵有时候也想,幸亏相公不是官宦子弟,否则,再怎么样也是轮不到她来做他的娘子的。只是,每夜孤枕难眠的时候,又会问,她若是嫁给旁人了,还会是这番光景么?他与她说话从来都是客气有礼,却也没有多过一句闲话,这又哪像是真正的夫妻,是她长得不够好看,还是举止不够体贴,为何相公连她的手都没来碰过一下?
几日后搬了住处,沈慕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另寻自个儿的睡房。湘灵也总算是缓过了神来,世上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但不论如何,总归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就算是石头做的心,捂久了也会热的罢。
第16章 十六
沈慕渊大婚不久,沈老爷便撒手人寰。还未撤下的喜事,立即便换成了白事。沈家上下身着孝服恸哭不止。沈老爷早年走南闯北,生意四海恒通,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沈家内亲守在灵堂中,接受往来亲朋好友吊唁。立礼跪趴在沈老爷棺材前哭声响亮,声嘶力竭。沈大公子携了身怀重孕的妻子的手,跪在她椅畔,夫妻二人涕不成声。
沈慕渊形容悲恸,与湘灵一同跪在立礼旁。
同窗旧友前来,上了香,总要过来宽慰几句。轻拍他的肩,道一声节哀顺变。
门口忽有一清瘦身影闪过,沈慕渊蓦然抬首,视线胶着。顾白递了白包给掌事管家,俯身在册上签了名字。一身素衣缓步行来,虔诚向沈老爷上了三柱清香。抬步往沈慕渊处走。两人视线相撞,世间忽而寂静。
顾白半跪下身,还未触及沈慕渊的肩头,那人便向他伸出手来,顾白没有半分迟疑,稳稳握住那只手。沈慕渊瞬间便热了眼眶。
“慕渊哥,节哀。”
紧紧抓着顾白的手,拇指不自觉摩挲,沈慕渊在心里疼惜问道,你为何瘦了,可是吃不好睡不好?
顾白抬起另一只手轻拍他背,沈慕渊低头便抵在了他胸口。熟悉的温热气息扑面,沈慕渊情难自禁,呜咽出声。一旁的湘灵,吓了一跳,不曾见相公哭得如此伤怀,她不免也跟着更加伤心。忍不住哽咽着唤了声,“相公。”
这句相公让那两人皆是一怔。顾白望了眼面前这抽抽搭搭的小娘子,许是哭过的原因吧,与画中有些不像,但即使这样,也看得出容貌清丽,秀丽端庄。
湘灵向这公子点头道福,顾白还礼,心中苦涩不已。
沈慕渊放开顾白,目光缱绻不舍,“你能来,我心中很欢喜。”怆然垂头,低声道,“顾白,是我辜负了你。只盼日后有人爱你疼你。”
顾白点头,起身告辞,缓步离去。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沈慕渊才回过神来,眼睛酸涩,胸中慌闷,眼一翻竟昏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
方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顾白说,既然哥哥已经成亲了,那弟弟也该成亲了。他眼看着顾白携了一身红衣的美娇娘入了洞房。他独自喊着,不许,不许!却谁也不曾听到。只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只盼日后有人爱你疼你。待顾白笑得一脸柔情,将要解开身下女子衣带时,他惊醒了。胸口疼得凄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再躺片刻,正欲起身,发现湘灵坐在脚榻上,趴在床沿睡得正香。
伸手轻轻推了推她,湘灵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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