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也猖狂》第52章


师父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他满是褶皱的手心躺着一块掉了漆的铜钱,残破不堪,他说:“我是在你襁褓的旁边看到的,或许是你爹娘留给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接到那铜钱的一刹那,我的脑袋里竟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画面中女子生得娇艳,男子生得温雅,男子手中抱着两个婴儿,女子手中捏了一枚铜钱,他们似乎在说什么,然后女子将铜钱抛向天空,落地的时候,铜钱指的是正面,于是女子将男子左手上抱着的婴儿接过来略有不舍地看了半晌,然后拉过襁褓将婴儿包严实了蹲□从密林间用力将襁褓滚了出去,那个襁褓滚到了大路的中央。
天空是蓝的,草是绿的,画面里没了那对夫妇,只有那个婴孩平躺在大路的中央… …
一瞬间,胸中涌出的不知是何种情绪,那枚铜钱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烫的不行,我下意识里将它扔出了院墙。
师父叹了一口气,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好笑,真的很好笑,然后,我真的笑出来了。
我想,我这辈子也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我笑得全身都在发抖,所以连师父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的我都没有察觉。

初春的时候,我将师父葬了,依言接管了弥远寺。
我想,我能不能去看看,看一眼自己的“亲生兄弟”,那是一种… …什么感觉呢。
那一天,我偷偷跑进了离宛山庄。
不得不说,离宛山庄的防御十分严密,但于我来说,大抵是不成问题的。
我绕着离宛山庄晃悠了两个圈,最后在湖边瞧见了一个挺… …怪异的小姑娘。
然后出来的,便是那红衣的少年,我望见他眉眼肆然如夏花。
杀珫季,我想,这个少年,他是我的亲生兄弟。
我躲在那棵几百年的老树后看了他们很久,却也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那个小姑娘,似乎是我的妹妹。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到底是什么感觉,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一般,我很矛盾——似乎,我并不恨他们。
然后我想,这算什么,我多不公平啊。
那一天,我从离宛山庄逃出来游晃在大街上。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寺院,同寺院其他人一样,我未曾沾过荤腥,更别谈酒了,但是那一刻,我却异常地想要喝酒,我闻见路边酒楼里散发出来的阵阵酒香,我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家酒楼很小,很清冷,只有窗边一桌还有人,那少年穿着白衣,竟是出尘的美,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我看见他的手不停地抬起放下,却没有醉去的迹象。
橘黄色的烛火跳跃在墙壁上,醇醇的酒香弥漫了我的鼻腔,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是迷迷糊糊间我好像提着酒坛子走到了窗边在那白衣少年的对面坐下,然后笑得异常模糊,我说:“少年,一起喝酒罢。”
那少年转头看我,目光清然,一双瞳孔深黑如墨,竟完全不像是喝过酒的人。
我偏着脑袋看了看道:“看你年纪小小,怎么这么能喝?莫不是喝的白水?”
少年沉默了一阵,他看着我淡道:“你是第一次喝酒罢。”分明是疑问句,他却说得理所当然。
我点点头。
他没什么表情地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依旧淡道:“缘何要饮。”
我愣了愣,低喃道:“缘何?缘何… …”复而我抬头望他,“不知道,我就是想醉一场,我很难受。”
少年将素白的瓷胚移到唇边咽下一口,目光翩然而至窗外皎洁的月色,我听见他道:“我只喜酒,喝再多心中清明,而你,心中多事,多事多乱,多乱多醉。”
“多事多乱,多乱多醉,多乱多醉… …”我摇了摇头,咬住酒坛的沿子灌酒,他也没再说话。
我们两个一直喝一直喝,喝到月至中天,我已经没有力气坐着了,完完全全瘫软在桌上,嘴里说着一些话,我说:“该不该恨?总有些嫉妒的罢… …为何… …为何… …我总也是他们的儿子… …我也有… …爹娘… …少年,少年… …你说呢… …”
我趴在桌上,看不见少年的神情,但是我依旧可以想象的到,那种淡漠的,冷静的脸庞,明明是个十岁的少年,同我一般呐。
“你恨,说明你将他们放在心上了,爹娘并不是绝对地… …”说到这里,他缄了口,沉默地喝酒,一杯又一杯。
我醒的时候,天已经透亮,而那少年却是不见踪影。
至此,我每夜都去那家小酒馆,便可看见那眉目清然的少年坐在窗边独酌,好似万般景色皆与之无关。
他说,他叫翟笛微。然后又唤我:阿香。
我愣了老半天,觉着小名让同龄人叫着挺别扭的,他说是我喝醉酒的时候自己说的。
我日日与他饮酒,酒量便也渐渐提上来了,却终不如他,我想,毕生我都是无法遇见他的醉酒了。
然,就像他所说的,什么事都不是绝对的,当很多年后,秦淮画舫上,纱帐蔓延,炉烟如雾,帘后妙美无双的女子弹琴,他却突然醉了,醉如胭脂染霞,却是为了当年那个细细瘦瘦的小姑娘,她走之前还神色冷然说:“这是我的事。”
我的事——所以,其他人全部排除在外了么。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醉罢… …
然后我又想,这个让他醉的人,她是我的亲妹妹,一个很让我矛盾的人呢。

八年,我整整筹划了八年,无非是想要报复一下杀千刀夫妇,我承认,我就是个龇牙必报的人,不让他们后悔我心中总是不甚舒适。
我只是稍稍提点了魔教的内乱,然,牵一动而发全身,他们自然而然的由这内乱演变成了一场悲剧,这是我想看到的,又是我不想看到的。
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大抵知道,但我将自己关在画舫内,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看,但我知道,还没完——杀千刀还没后悔呢。
我是绝然没有想到翟笛微会喜欢上了杀纹纹,但事实总是出乎意料的。
我想,杀纹纹,这是我的妹妹,挺可爱的小姑娘,虽然有点吃软怕硬,但是——突然就想要放弃些什么。
心软的人总是一事无成。我想,这句话对极了。
我步步为营地继续安排着一切,直到杀纹纹突然说了那么一番话,关于她,关于杀珫季,亦是悲惨的过去。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些泄气,我想,为什么要这样呢,我都以报仇和嫉妒的名义布置了这么久,现在却发现自己比他们要幸福很多,我还有什么借口,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去恨。
然,我这人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我想,好歹也精心布置了八年了,总要上映一回罢,不然我多划不来。
然后便有了舞林大会上的这么一幕。
我把天朝令毁了,杀千刀夫妇依旧没有出现,望着那肆意妖娆的火焰,看着那削尖了脑袋往里面冲的一拨又一拨人群,我想,台上一时辰,台下八年功,好累,真的好累,我想休息一下了。
然后我看像水中那个红衣的少年还有岸边那个盲眼的姑娘,我想,我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做了一辈子的糊涂人和坏人,我突然当一当好人,我走过去——第一次以亲哥哥的名义摸了那姑娘头发,我说:“你别怪他。”
我想,这是我的妹妹,就这样罢。

入春的时候,采菊东篱下的整个楼都是通红的一片,四处张灯挂彩,喜气洋洋。
在这里有必要补充一下为何是“采菊东篱下”——因为杀珫季和翟笛微在同一天成亲了,为了成亲的位置二人各不相让冷战数月,终于定了这处和两家都没多大关系的酒楼。
鞭炮声不绝于耳,我回过神来,惊觉时过境迁——身为哥哥的我都还未娶,做兄弟的和做妹子怎生这般猴急。
我转眼看了看仓莺棑,这姑娘似乎心情不太好,板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一身红衣。
见我看她,她转过脑袋瞪了我一眼,一脸“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的表情,我摇摇头,感叹这姑娘以后定是嫁不出去了。
岂知她又一下憋了嘴,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衣袖看了看刚刚拜过天地已经被送入洞房的新人,哽咽道:“臭狐狸… …”
我何时听她这般柔肠百结的声音,当时吓得全身一阵颤栗,甩甩手就想走开些,辛俞这死小子就嚣张地摇着扇子靠过来低声道:“要不要… …闹个洞房?”
我挑眉,这小子表面上一副秀秀气气的书生样,实则满肚子坏水,看看他扇面上那几个扎人的大字就知道:魔教中人。
桃花眼儿微闪,辛俞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看去罢… …”
我想了一想,觉着自己最近也忒是无聊,便点点头,又道:“我去杀珫季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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