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尘音》第70章


侍卫们边招架边后退,然暗箭却久久不歇。许多来不及撤离的家丁们连连倒地;不足片刻,白云山庄的大门之外,已成一片血海。
倏然,在暗箭停止的那一刹那,一道青色的强光随着箭流急速奔来。剑势仿佛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白空费力接下那一击,却在看清对方相貌之时震惊不已。
“你……西域人?”
那是个面带青纱的女子,有着碧绿的瞳孔,以及褐色的长发。吃惊之余,白空反手一击,将对方弹开数丈。
丝毫没有喘息的时间。
随着箭流消停,从树林深处,竟有几十人向着山庄冲来。此刻,庄内的弟子也陆续出击,列成防御之阵。
混乱之中,在场的人四处逃窜。那红色花轿俨然变成一个违和的事物,在人群之中是那样亮眼,仿若定格在这幅惨烈的画卷之中。
轿子里的少女本是坐着不动,听见周围的声响之后,隐隐感到不好。她将盖头取下,敲了敲侧门,问一直跟在轿边的丫环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任何回答。
除了兵器碰撞之音,剩下的,只有人们的惨叫。
她不由皱眉,坐定片刻,起身探出头去。
外面的世界,是鲜红明亮的。在这被装饰得绚丽夺目的白云山庄之中,到处都是人们在厮杀。倒下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而那些人眼里透出的,是无尽的恐惧,对死亡的绝望。
死不瞑目。
她惊然一愣,身子僵在半空。
这里是……哪里?
在父亲的形容里,白云山庄是一座清净又巍峨的城堡;等待着她的,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恍惚地看了看四周,还未回神,便见一个白色身影从她面前掠了过去,接着便是倒地不起。
她记得这个人——父亲说过,那是白云山庄的二公子,她的未婚夫,白麟。
眼前的青年,一袭白衣之上只剩下血色。他的身体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残破,只有胸前的一刀,贯穿心脏,直通后背。
那个昔日挺拔健朗的白衣公子,此时仅仅抽搐了一下,继而惨死过去,再也没有了气息。
他死前,并没有什么痛苦。
少女倒抽一口气,转头一看,只见在她的不远处,有一个深蓝色头发的人,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那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似乎比她年长个一两岁,俊秀的脸上有着未脱的稚气。他的剑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血液,想必就是方才将白麟一刀杀死的人。
她缓缓移动身子,落地站定,目光一直停留在对面的蓝发少年身上。
而那个少年,也在看着她。
四周惨叫之声不断,厮杀片刻不停。他们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一言不发。
少女平静的出奇,面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也不似要逃走的样子,神色木然。
少顷,蓝发少年轻轻地举起剑。他没有向少女刺去,只是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立着,疑惑地望着她。
“怎么不杀过来?”他徐徐开口。
“……诶?”少女歪着脑袋望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我是说,”少年一脸认真,丝毫不像个杀人者,“你怎么不杀我?”
“……诶?”
听罢,她这才注意到,方才少年那奇怪的姿势,实则是招架之势,以防她突然攻过来。然而现在,别说她没有武器;就算是有长剑在手,她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难道——真是要死了么?
真想在死之前,再见一见那个人啊。
少女苦笑,无奈地抽了抽嘴角。蓝发少年见状,神色复杂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待确定她不会出手之后,摇了摇头,垂下手去。
他正欲收剑入鞘,忽闻身后一个青衣男子幽幽地喊了句:“晨泠,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杀了她?!”
少年闻声望他,不解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青衣男子愠怒,厉声喝道,“还不赶快动手?!”
“可是……”
他轻念着什么,踌躇一阵,且听那青衣男子又道:“快动手!明姬可是拿着白夜令的!”
对,白夜令。他不觉点头。
既然是宫主赏赐的,就一定不会错。
说服了自己,少年低声一应,转身再次注视着那个穿着嫁衣的少女。
他面色沉静,目光明亮;而那个少女,却是眸色黯淡,不逃跑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
少年向她缓缓移去,拔剑之后却又收回。他犹豫少顷,最终还是对着少女抬起了手。
真气凝聚,掌心用力。少女镇定地看着那即将落下的一掌,不躲不闪,唇角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仿佛已经等待很久。
那是极为凌厉的一击,虽然在最后明显有了收势,但那一掌还是准确无误地击中她的头盖骨。
少女的凤冠因震击而被打落。她像一朵颓然的飞花,在风中摇摆两下,悄无声息地栽倒下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的眼帘之中映入那个蓝发少年的脸。
那是一张俊秀而又独特的面孔,让人难以忘记。在那张脸上,并不是方才的天真明快,而是带着浓浓的悔意。
无法言喻,却又刻骨铭心的——
悔意。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就是来解释先前在晨泠身上埋的伏笔的》
、「追悔莫及」
漠北之东,朔风割面。山谷之中,是死一般的寂静,偶有几只乌鸦飞过,鸣声凄厉,仿佛是地狱来的信使,将死亡的号角传递。
从白夜宫仓皇逃出,直穿大漠,三天三夜,一行人终是赶回了尘音谷。
这次突然袭击,损伤惨重。泯鹤派与墨阁的精英折损大半,只余下不到十人。而这些余下的人中,皆是伤痕累累。
与敖惊雄的最后一战惨败,若非身中剑气的陌琴争取了时间,只怕他们会全军覆灭。
出逃之时,那个一贯冷血的白复却没有阻拦,只是像个疯子一样,掩目大笑。
临时雇来的马车里,所有人都是昏昏沉沉。一路奔向尘音谷,然最令人头疼的是,这救命的回心,却是伤的最重的一个。
白复的那一掌,正中顶骨,若不是尹怀佑最后及时出手,将力道削弱,否则,回心必定当场毙命。
该死的。他恨恨地骂了句。
先前竟未注意到,回心的头上本就有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不仔细看并不明显,但从这伤口的突出程度看来,不用想也知这曾是致命伤。
她屡次头痛,恰恰是因这一道伤口。
到底是什么人下了这样的重手?而她,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疑惑与恐惧萦绕在心头久久不去,他猛地摇了两下脑袋,开始仔细观察她头上另一侧的伤口。
白复的那一掌,确确实实是下了狠手的。那个孩子,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又是为何……会对她有如此深的仇恨?
想得太过入神,他忽然感到胸口一痛,竟是胸前的伤口裂开。他不由咬牙,闻一旁的晨泠安慰道:“回了尘音谷,应该会有办法。”
尹怀佑默默点头,心里却不禁担忧。尘音谷的几个侍女皆医术平平,若是跌打损伤倒还无妨,可这样的致命伤……
他忧心忡忡,忽闻车外有人唤了什么,探出头一看,马车已行至尘音谷外。匆忙下车之时,他愣了一愣。
谷外的大雪已经停歇,但路上积了厚厚一层。远望白茫茫的一片,无色无声。那个来迎接他们的人,不是一贯热心活泼的闻莺,而是一个陌生的紫衣女子。她明眸黛眉,身段婀娜,虽已年近四十,但风姿不减。
马车刚一停稳,便闻外面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听得众人回神:“谁家的车子竟敢这样闯进尘音谷来,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人面带微怒,抬手狠敲了下马车。晨泠匆忙下车,怔怔道:“你是……?”
女人细细打量他一番,目光落在他的蓝发之上:“西域人?”她又凑近了些,“难民?”
“不是。”晨泠正欲说什么,身子却骤然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紫衣女人慌忙扶住他,这才发觉他身上早已伤痕累累,斗篷之下,血迹斑斑。
“我的老天!”她低呼一声,“你从哪儿来的?”
晨泠不答,只是摇了摇头,虚弱道:“请问……闻莺姑娘在么?”
“闻莺?”她凝眉想了想,“你找她做什么?”
“因为这里有人要急救……”
话音刚落,尹怀佑便抱着回心下车。他竭力忍住伤痛,小心翼翼地将她裹在怀里,外罩盖着她的脑袋,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个气息微弱的女子就会断气。
他面色焦急,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不停地向谷内走去。脚步愈发沉重,鲜血在雪白的土地上划过一道暗红,令人触目惊心。他似乎已然神志不清,只是不停念道:“我们是来……求医的。”
“求医?”紫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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