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枝引》第23章


的脸因为痛楚而扭曲。她还是下不了狠心,她不舍得让他死。
“来。我送你回去。”林雅书扶起陈少卿。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陈少卿从地上扶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车子旁,她让他坐在副驾驶座,自己坐在驾驶座。
“那几具尸体,就这么放着吗?”林雅书问,“若是日本军方问起,你能应付?”
“是……我能……你……放心……”陈少卿一边颤抖一边说。
又是一句“你放心”。林雅书冷笑,把手枪塞进手提包,把手提包放在一旁,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往北平城里开去。当初,她目睹死亡,处于对战争的恐惧,所以跟着陆华蓉一起向将领们学习射击。过去,她只是用靶子练习,而今天,她亲手开枪杀了人。
“林小姐……”陈少卿道,“没想到……你的枪法这么好……”
林雅书没有回答他。陈少卿不会明白,当初的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练枪。国仇,家恨,恐惧,愤慨,坚毅,不屈。
汽车开进北平城内,开了一会儿,回到了小公馆。
陈少卿蜷缩着身子,显出极为痛苦的模样。“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林雅书打开车门,下了车,看见徐顺站在门口。她便朝着徐顺喊,让他去把陈少卿的私人医生找来。徐顺匆匆忙忙地去找医生。
林雅书回头看了陈少卿一眼,他哆嗦着,已经顾不得其他。她想,这是一个逃跑的机会,于是她抓起手提包,转身往外跑去。手提包里有足够的钱,还有一把手枪。钱可以用来买东西,手枪可以防身。
林雅书跑出小公馆的大门。在这一瞬间,她嗅到自由的味道。在漫长的禁锢之后,仿佛是柳暗花明的那一村,山穷水复的那一路。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白皮鞋踏在地上,急促,提心吊胆,似乎立马便会被发现,被抓回去。匆匆地走出大门,立刻往右拐,顺着围墙小跑起来。一面跑,一面往后看,见没有人追来,便稍稍放下了心。
大街上,车水马龙。几辆小汽车缓缓地驶过,黄包车夫拉着车,从她的面前跑过。她招手,向唤一辆黄包车,却未见空车。心里依旧焦急,便想穿过这条大街,跑进对面的胡同里去。想那胡同,冗长弯曲,门道互通,应是逃跑的上乘之路,不易被抓。她打定主意,正想穿过大街,却被一辆汽车挡住了去路。车上跳下几个大汉,还没有等她把手枪从手提包里拿出来,他们就把她的手提包夺了过去。
“林小姐,在大街上乱跑是很危险的。”为首的一个大汉说,“回到陈将军的身边去吧。”
“是陈将军让我走的。”林雅书心一横,编造出谎言,想要蒙混过关。
但那些大汉并没有听她的话。“林小姐,您是自己走回去,还是想让我们送你回去?”为首的大汉说道,“我不想侵犯你,所以希望你能够自己走回去。”
林雅书看着他们凶狠冷酷的脸,她知道自己再一次失败。她苦笑,转身走回小公馆。
小公馆的院子里一片混乱。陈少卿的私人医生已经来了,他站在车门口,看了看陈少卿的情况。
“将军怎么样?他犯的是什么病?”徐顺焦急地问。
“徐副官,你别急,将军不是生病。”医生转过身说道,“他只是犯了瘾。快让人去我的房间,把吗啡拿来。别急,给将军打一针吗啡,他就会好的。”
吗啡。他说他戒了鸦片。可是他还是在吸毒。林雅书嘴角的苦笑变为了讥讽的冷笑。
第二十章
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窗前,看暮色渐渐笼罩北平。晚饭,一个人吃。陈少卿没有来。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没有他,林雅书觉得自在。
他曾说要带她去看灯。现在,应该是不会去了的吧。林雅书心里想着,目光停留在书页上,久久没有翻动。
天黑透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来了,说要带她去看灯。他说感激她,因为她救了他的命。她淡淡地一笑。他似乎并不知晓,她已经知道他还在吸毒。他在毒瘾发作之时,未曾听见私人医生的话。他大概以为骗过了她,当她以为他只是病。她也不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元宵灯会。人很多,拥挤,热闹。这番景象,仿佛盛世,谁能想到是在战争之中。林雅书下了车,被陈少卿拉住了手,她急忙把手抽出来,却抽不出。于是,她停在那里,冷冷道:“请你放开我的手。”陈少卿回过头来,望着她,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疲惫的神情,挤出一丝笑意,道:“对不起,林小姐,是我失态了。”他松开她的手,顿了顿,又道:“这里人这么多,我怕你会走散。”林雅书鄙夷,她知他只是不想让她乘乱逃跑。这么多便衣在他们周围,她哪里有机会逃跑。
这样的情景,根本无心看灯。林雅书偶尔瞥陈少卿几眼,他却是一副甚有兴致的模样,笑吟吟地东张西望。林雅书的心沉了下来,是的,她确实想逃跑。每一天,每一刻,她都想着要离开他,她想要回家。
被人潮被挤到路旁,林雅书一个踉跄,几乎摔倒,陈少卿护住她,不让别人撞到她。她站稳了身子,舒了一口气。路边的店铺还在营业,灯光映到大街上。林雅书见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便走进店铺,躲避人潮。
这是一间卖字画和古董的铺子,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字画,又有些许放着古玩器皿的柜子。有几位客人正在挑选,伙计在一旁招呼着。林雅书走进去,随意地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她见其中的一副字,不免一笑。
“什么这么好笑?”陈少卿问。他最喜见她的笑,她一笑,他也便欣然。
林雅书指了指那一幅字,笑着让陈少卿看。陈少卿一看,也笑了。那副字的落款,写着他的名字:陈少卿。
“老板,那副字多少钱?”陈少卿调侃地问。
店老板正忙着招呼一位买古籍的客人,没有注意到来者是谁,随口答道:“墙上的字,一律是五块钱一幅。”
“五块钱?”陈少卿笑道,“看来陈将军的字只值这个价啊。”
店老板回转身来,见一个穿着军官服装的年轻男子陪同一位衣着素雅的小姐站在那里,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似是他们的随从。店老板他猜他们的来头不小,必定是达官贵族家的少爷小姐,他不敢得罪,赶紧走过来招呼。“这幅字不是我店里的。是别人放在我这里卖的。不关我的事。”店老板怕惹麻烦,点头哈腰,赔笑着解释道,“我不过是提供一间铺子,替别人买买而已。”
“那我给你写一幅字,如何?”陈少卿懒懒地笑道。
“这……请问您是?”店老板听陈少卿的口气,再看他的神情,心里的疑虑和不安更加增强。
“这就是陈少卿将军。”徐顺走上前,喝道,“真是不知好歹。“
“原来是陈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真是该死。将军稍后,小人去给您取纸墨。”店老板吓得脸色苍白,微微哆嗦着,原本就弯着的腰压得更低了。急急忙忙地跑到柜台后,也不唤伙计,亲自去取笔墨。
文房四宝具备。店老板原想替陈少卿磨墨,朝着砚台伸出手,又缩了回去。徐顺上前,添水,磨墨。陈少卿提笔,沾了浓墨,挥手在纸上写下苍劲饱满的几个大字:“将军奉命即须行”。
林雅书知道他想写什么。“将军奉命即须行,塞外领强兵。闻道烽烟动,腰间宝剑匣中鸣。”这是唐朝的一首柘枝引。在这一瞬间,她有莫大的感触,仿佛是浪潮一般袭来,令她措手不及。她红了脸,内心尴尬,连忙撇过头去。
一旁卖古籍的客人付了钱,抱着刚买的几本古籍,转过身来。林雅书无意中看到他的脸,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轩哥哥。”林雅书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敬轩转头,看到林雅书,亦是一脸的惊讶。“雅书,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王敬轩道,“我听说你被陈少卿囚禁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还没有逃出来。”林雅书压低声音道,她使了一个眼色,让王敬轩看在一旁写书法的陈少卿。
“来。雅书。我带你走。”王敬轩一把握住林雅书的手。
“不行。他们有枪。很危险。”林雅书轻声道。
这时,陈少卿写完一副字,在众人的夸奖声和鼓掌声中,得意地笑着。“林小姐,你觉得这副字写得怎么样?林小姐……”陈少卿转过头,看到林雅书和王敬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乌云阴沉沉地布满着他的脸。
“陈将军。我给你介绍,这位是王少爷,是我的菰城老乡。他家离我家不远,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林雅书赶紧装出一副笑脸,语气温和地对陈少卿说道。
“你好。”陈少卿冷傲地点了点头。
“轩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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