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户流年》第82章


三个月了,没人见过她。唯一见过她的人是谢家七小姐,说她“不高兴,不爱说话”。唉,曾经出入宫禁如同家常便饭的张家大小姐,看来是真的失宠了。
九月,礼部呈上拟定的太子妃人选名单,列为侯选的有三名闺秀:魏国公府大小姐徐抒,南宁侯府大小姐张嶷,卫首辅长孙女卫歌。“此乃家事,自当与皇后共商。”皇帝看过名单,温和说道。
“三个都好。”徐皇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三个都想要,“皇上,不若一为正妃,其余两人为侧妃?”诸侯尚且一娶九女,太子一纳三妃,也不为过。
皇帝不置可否。
徐皇后心中更加笃定了。张嶷必是失宠了,否则,若按皇帝之前对张嶷的看重,怎会允许太子一纳三妃?三名贵女同时进宫,哪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皇帝若还是爱重张嶷,怎舍得她吃这种苦。
自己当年入宫为后,是“一后九嫔”。可那九嫔,全是平民之女,或小官吏之女,根本和自己这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不能相提并论。
虽然当日并没有得出定论,徐皇后心情却愉悦之极,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这幅模样落入皇帝眼中,皇帝心中微晒,这便是自己当初执意要迎娶的世家之女?
郁郁之下,皇帝漫步到了静孝庵。庵门悄没声息的打开了,一身素衣的静孝真人缓步迎了出来,神色淡然的把皇帝请入静室待茶。
静静坐了半晌,各自无言。直到皇帝站起身要走,静孝真人才慢慢开了口,“当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这原配妻子,却不得立为皇后?我知道,你从未喜爱过我,即便我被立为皇后,也只是个摆设而己。可我依旧想做那个摆设,想要那个虚名,我不想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庵堂之中。
皇帝默然。良久,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静孝真人轻笑一声,“皇上,你后悔了么?时至今日,你可曾后悔?”我没见识,我不讨人喜欢,那她呢?她可能让你趁心如意?
也未必吧。若她是你心目中的贤妻,你又何需如此?眼神如此落寞,神情如此寂寥,身形如此萧索。
皇帝顿下脚步。过了片刻,还是抬脚走了。静孝真人在他身后颓然坐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历朝历代的原配,有自己这么倒霉的么?生前得不到丈夫的情爱,死后不能享受子孙的祭祀!
皇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后悔了么,可曾后悔?有谁知道,做皇帝之前自己行事何等狠辣,做了皇帝之后,反倒前怕狼后怕虎,唯恐不够“圣明”!若是当初百无禁忌,若是当初不择手段,是否今日也不必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多贵我也买。
第68章
宫中来传旨的太监刚走;南宁侯府已被锦衣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严实了。“连我也走不了了。”谢流年有些下气。本来是来陪丫丫解闷的;才刚和丫丫、张乃山玩了一会子纸牌,就来了这意外之事。眼下是玩也玩不成;走也走不了。
“小不点儿;你想不想见见皇帝?”丫丫见谢流年面色不快,心中微微歉疚,亲亲热热拉过她,笑盈盈询问。是自己闷在家里出不了门;专门下贴子请了小不点儿过来玩耍,不能怠慢了小客人呀。
“不想!”张屷和谢流年异口同声说道。见皇帝做甚?闲的。张屷看看眼前瓷人儿一般雅致飘逸的谢流年,心中满意。寻常人若能见见皇帝,都会激动不能自持,小不点儿冰雪聪明,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才不会希罕什么“得睹天颜”。
丫丫略有窘态,“你们两个都不想见他么?其实,他蛮好的;不搭架子,很随和,很有长者气度。”自己在他面前,跟在祖父、父亲面前差不多,舒适自在,并没有觉着十分拘束。
“不想!”张屷毫不犹豫,“他看人的眼神相当怪异,我见了他总是心里发毛。”幸亏自己从小到大,见他的次数并不多。我是个男人好不好,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我,想吓死人啊。
“不想!”谢流年认真的点头附合,“见了他,心里发毛。”放眼望去,南宁侯府要害处皆有锦衣卫看守。看看这架势,谁想穿过一队队的禁卫军、太监,去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跟他又不熟,见他干嘛。
巧了,今日四位祖父全不在府中。沈迈和傅深闲来无事,到郊外打猎,“给丫丫逮几只小狐狸。”沈忱、岳池也跟着凑热闹去了。岳培和安瓒同去悯慈寺,寻方丈大师请教佛法。所以,出面迎接皇帝的,只有张雱一个人。
皇帝被迎入书房。张雱亲手泡了茶招待,极品铁观音,甘甜玉泉水,天青色汝窑茶盏古朴大方,“似玉、非玉、而胜玉”,握在手中,润泽细腻,犹如清澈的湖水。
书房墙壁上挂着一幅对联,看墨迹,显是新挂上不久,“盖世奇功,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大错,抵不过一个悔字。”皇帝默默看了一眼,心中颇费踌躇。
张雱顺着皇帝的目光看了过去,乐呵呵说道:“这是内子的手笔。她是小孩子脾气,最爱胡闹,硬写了这对子挂上,还说‘要做坏人,宜年轻时做’。惹的岳父大人好一通教训。”这不胡说八道么,不论年轻年老,都要做好人。
“原来如此。”皇帝微笑说道:“尊夫人是这般想法,卿以为如何?”安解语,“要做坏人,宜年轻时做”?年纪大了,连做坏事的资格都没有了么?何其残忍。
张雱挠挠头,“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岳父教训的也对,都有道理,都有道理。”其实解语说的更有道理,一个人要么就一辈子不做坏事,要么就趁年轻时放纵恣肆,然后到老了改过自新。终其一生,还可以好人收尾。
最不堪的就是兢兢业业做了大半辈子好人,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然后到了后来,猛然觉得自己吃亏了,一定要找补回来。临了临了,晚节不保,真是不值。
皇帝微微失神。“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安解语,张雱这傻小子对你真是实心实意,二十年来,不曾有变。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阿嶷对朕提及,尊夫人所煮羹汤,十分美味。”皇帝面色温和,“朕向往已久。只不知,今日可有这口福么?”我到了你家,也算是客人了吧,是否可以招待一顿便饭?
张雱不会撒谎,实话实说,“内子若心情好时,常常亲自洗手做羹汤,我们合家大小便有口福了。若心情不好时,是不肯做的。”
皇帝微微一笑,“朕知道了,尊夫人性子率真,令人羡慕。却不知,这会子尊夫人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到底招不招待我吃饭,给个准话吧。
张雱亲自出门,亲口问过了,兴高采烈回来,“赶巧了,今儿她心情很好,正在厨房张罗呢。”解语说的对,做主人要有做主人的风度。既然要请客吃饭,那便要请好客,吃好饭。除了饭食好之外,还要让客人如沐春风,宾至如归。
过了片刻,皇帝起身更衣。张雱要亲自带路,被程陆威拦住了,“张都督,请留步。”皇帝带着数名亲卫,缓缓踱了出去。
只身去到厨房。干净整齐的厨房中,解语闲闲站在炉灶旁,笑吟吟看着一锅即将煮好的鲜鱼汤,“治大国如烹小鲜,常到厨房看看,不无陴益。”看看煮饭烧菜,食食人间烟火。
皇帝站在解语身后,声音平和宁静,“敢问安姑娘,如何做出美味羹汤?”张雱真是傻人有傻福,家中有这样美如天仙的温柔贤妻,亲手为他张罗可口饭食。
“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恰如其分。”解语回过头,笑意盈盈,“烹小鲜者,不可挠。治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人乱,皆须用道,所以成功。”不可烦,不可烦。
傍晚时分,沈迈、傅深带着沈忱、岳池回来了,人人马上挂着不少猎物。离着南宁侯府数里之外已是禁卫森严,四人一路行来,各自皱眉:这是怎么了?“傅侯爷!”锦衣卫一名大汉将军认得傅深,陪笑行礼,“圣驾在此。圣上有口谕,请四位进府。”若是岳培、安瓒来了,也是不必请示,直接请进去。
四人进到书房时,皇帝正坐在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神色温和的跟丫丫、张屷说着话。丫丫言笑晏晏,张屷神色肃穆。四人拜见过皇帝,皇帝含笑问道:“捉到狐狸了?阿嶷正念叼着。”
“捉了六只,都是小狐狸,这么大。”沈忱笑着比划,“阿嶷喜欢养小狐狸,待养大了便要放生。”从小便是这么个脾气,不管什么活物,爱养小巧的。
“六只么?那正好。”丫丫笑的眉毛弯弯,“阿爷外公大哥二哥你们太神气了,捉的小狐狸不多不少正合适!送安宁公主两只,送小不点儿两只,我自己留两只。”刚好够分。
“六只,都是什么颜色?白色、蓝色、红色、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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