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侣盈俦》第30章


“还记得这吗?”半空中忽然响起低沉的声音。
我闻声抬头,院中槐树枝桠上坐着一位绛衣男子,甚是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一双桃花眼正带着笑意罩向我。
落日余晖里,我一时看得眼眶微涩,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转眼间他便到了我面前。
“阿楚!怎么是你?”我惊喜过后,又埋怨道:“要见我使人通传一声便是,做什么绑了我来?”
“你如今是皇后,宫里说话不方便,只好出此下策,若是有得罪之处,你别往心里去!”他虽是这样说,可面上并无抱歉之意,眉目平淡得如陌生人一般。
我强压下心头不快,笑道:“自从那日一别,约有年余光景未见了,你可好?”
他盯住我:“我自然是好得很!不过也比不上你位主中宫,极尽尊荣!”
是了,他既然知晓我的本名,亦会知道我入宫一事。
“我当年并非有意隐瞒身份,你也从未问过!”
“看来是我的不是了!”
我站得累了,自去寻了个木墩坐下,撇撇嘴:“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暮色起,晚风轻拂,他负手立于院中,衣裳微动,人却如孤松一般岿然而立。
“还记得这吗?”他又问了一遍。
“像,却不是!”
“那年我被你救起后,离开长安时打听到这是张留侯家的产业,便以为你是他家的姑娘,后来我从赵地回来找你,去留侯府上拜访时,你知道你那位假冒大哥怎么说的吗?”
他突然轻笑一声:“他说你是天之骄女,像我这种山野村夫怎可与你相配?”
我木然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是我蠢,千打听万打听,却忘了问一句留侯家可有女儿?我本想买下那座院子,张家二爷又一口回绝了我,我只能在这荒郊野外自己搭一座,算是留个念想!”
我嗫嚅:“这些我都不知道…”
“我不怪你,我亦对你有所隐瞒,只是我的问题,你一直没有给我一个答案,到底有些不死心,还想再问上一问!”
“张嫣和张孟瑛,你只能择其一,你选哪个?”
我茫然开口:“我实在不知有何不同,张嫣是我,张孟瑛也是我,这二者并无冲突啊!”
他摇头:“你这般不开窍,看来皇帝在你这也讨不到什么好!”
我脸上一红,想起骊山行宫那夜刘盈的作为,不由得用指甲刮着衣袖上的纹饰,轻声道:“你就直说了吧!”
他呼吸一滞,再开口时已然透着丝丝冷意:“张嫣是天下臣民的皇后,而张孟瑛却是我一人的阿瑛,这如何一样?”
我摇头:“张孟瑛已是过去,我如今是刘盈的妻子,自然只会做他一人的皇后,也是他一人的阿嫣!”
他哈哈大笑,在幽静的夏夜里颇有几分刺耳。
“我并非不知道你的心意,只不过没有听你亲口说出来,总是不心甘!”
我心中慨然,站起身来,道:“天色已深,你要问的我已给了答案,出来这么久,该是时候回去了!”
“不急,我想说个故事给你听!”
我环顾四周,除我与他之外再无旁人,耳旁只有夏虫鸣叫之声,甚至连门外也是悄无声息,靠我一人,想走简直难如登天。只好复又坐下,故作洒脱道:“也好!”
“二十年前,有个小孩尚在襁褓中时,父母便双双惨死,靠着几位叔伯抚养长大,对他耳提面命不过两字:报仇!在他十三岁那年终于受不了每日每夜的学武和念书,离家出走跑到仇人所在的地方,想去偷偷看一眼,哪知被人偷光了盘缠,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只好去偷东西吃,结果被人发现围住痛打一顿,却被一个小丫头给救了!那个小丫头给他疗伤,陪他吃饭,甚至还拿钱给他,虽然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可脸上的笑容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明媚,一看就是受尽疼爱的掌上明珠,而这恰恰是他最渴望却又最遥不可及的。虽然她使诈骗走了他的玉佩,可他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想着早点再回去见她。”
“后来他的几位叔伯不听劝阻,刺杀仇人失败,为了不拖累他一一自刎而死,而他因为在路上遇见那个小丫头耽搁了一阵以致来不及阻止,酿成大恨!他再见到她时,她正披着一身匈奴兽皮衣服,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身酒味,那样子不知有多潦倒!一打听才知道她如今竟然做了匈奴左贤王的奴隶,还假冒阉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过比起在长安的一朵娇花,这个野草一样的女孩子更让他移不开眼。当时他正和左贤王在谈一件要紧的合作,若是成了则报仇有望,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犹豫到底为了她与匈奴决裂值不值,但当他看到那个女孩在居延海中奋力划动,就似那剪子一般劈开层层波浪,也深深扎进了他心里!”
“于是他毅然带她返汉,一路上不断与手下的兄弟们联系,将多年巩固的势力悄悄稀释,这么多年他背负报仇的信念一路走来真的很累,况且仇人已死,那人虽有儿子,再找上门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他是真的很想与那女孩一起,春赏花草,夏临荷沼,秋夜对月,冬雪围炉!只是这一厢情愿,不过是他痴心妄想,那女孩早已有了心上人,那人弃她于匈奴两年不管,不过追来赵国,她便随他回了长安!”
我掩面而泣,心中愧疚不已,一颗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焦烤一样,痛得难以言语。
“他虽然魂殇梦断,还是赶去长安希望能见那女孩一面,却是受尽侮辱,更令他难以想到的是,那女子的心上人,竟是他仇人的儿子!而那女子,身体里亦是流着仇人的鲜血!你说他该有多恨!”
我慢慢抬起头,瞪大双眼,眼中却一片空茫,懵懂失措至极。
他缓步走来,蹲下身平视着我,一字一句,极清晰却又极缓慢说道:“我…本…姓…项!”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这种事,说多了都是泪啊。。。
、奈晚何02
“项?”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单调机械重复着这一个字。
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伸手握住我双肩,慢慢将我揽入怀中,下巴顶住我头顶,细语道:“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收起惊慌,渐渐冷静下来,一时心里闪过无数计较,他把我劫来此地,绝不是告诉我他身世这么简单,阿楚…不,项凡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你会放我离开吗?”
他身躯一僵,将我带离他怀抱,苦笑道:“我原以为你会百般温柔,千般讨好,然后伺机逃走!看来你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了!”
我摇头:“对你,我不会假意逢迎,更不会虚与委蛇,我几次坏你大事,如今就更不能用这种不义之举来应付你,只是你有什么计划,大可清楚明白告诉我,省得叫我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我何曾说过要你命了?”
“你虽不曾说过,却将我拖在此处,未必不是以我为饵,引刘盈上钩!他若有何不测,我亦不会独活!”
他面若寒霜,眼神里透着点点滴滴的痛意:“你深情如许,却不知那位皇帝陛下可配得上?”
我不想与他做唇舌之争,遂闭口不言。
“你猜?他会不会亲自来救你?”
“你想做什么?”
烛火下,他眼中变幻莫测,透着丝丝酸楚,终是轻吐一字:“等!”
我陡然变色,口中惊呼着就要冲出院子,一双手却被他紧紧扣住,丝毫挣脱不开。
“你放心,这里没有陷阱,就算皇帝来了,也会平安无事的!”
我狐疑:“那你做什么要扣住我?”
“我只是想多和你呆会,明日一早自然会送你回去!”
“你不报仇了?”
他眉头忽皱,目光灼灼,笑道:“不急!”
我心中暗觉不祥,劝解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人已作古,往事已矣,不如放开心怀,泯尽恩仇!”
他忽而大笑,冷峻的身影倒映在灰白的墙壁上,在跳跃的烛光中扭曲诡异:“阿瑛!父母之仇尚且不论,他汉室江山可是踏着我江东子弟的鲜血与尸首铸就而成的!”
我默然不语,却听他轻叹一声:“算了,这些话咱们就不要再提了,你我立场不同,再说下去只会败兴!”
那夜我们聊了许久,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我在听,我从未知道原来他那么健谈,只是我当时心中焦虑又兼着长途跋涉,最后竟是撑不住沉沉睡去,只依稀记得他最后在我耳旁低笑道:“阿瑛,我与你的缘分可不只这一夜,来日方长,你且等着吧!”
第二日,待我醒来时,项凡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匹马拴在树下,我心急如焚,连忙上马朝上苑行宫而去。项凡将我掳来之地位置极偏,也不知藏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一人一马在山里转了好半天才出来,一下山就碰到寻人的士兵,这才回了驻地。
刘盈早已迎了上来,又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启程回宫。
我只说是项家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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