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春光》第26章


林贞娘捧着碗,一边吃一边四下张望。
现在这个时候,瓦肆中的勾栏还不是表演的时候,所以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多,过往的不是那些喜欢在街市瓦肆徘徊的闲汉,就是在瓦肆里表演的艺人。
光是坐在这儿这一会儿功夫,她就看到好几个穿着短衫的少男少女经过。一身劲装,看起来很像后世的功夫服,但又略有不同。只是手腕和脚腕上,都是有护腕束紧的,男的穿的是平底的快靴,女的则是一双天足,或粉或红的绣花鞋,毫不在意地露出来。
这时候,还没流行缠小脚。听说,只有那些当红的小姐为了让脚看起来更纤瘦,才会缠上脚,但也只是缠得细了而非裹成畸形的三寸金莲。
不过,就算不裹脚,一般良家妇女也会穿着长裙,把绣鞋掩在裙底,青楼里的小姐也不会露出绣鞋来,就是街上叫卖只穿裤子的妇女也只从裤底露出那么一尖尖,还是为着干活方便。只有这些做杂技表演的艺伎,才会露出脚。
因为头一次看到女子露出绣鞋,林贞娘不禁多打量了两眼正从馄饨摊边走过的少女。
只听那着粉鞋的少女正和身边的姐妹抱怨,“这次再立不住脚,就只能去‘打野呵’了。若真是那样,咱们这班子可就真是没有前途了!早知道,我还不如就在东京城里转去菊仙班呢!”
这穿粉鞋的少女浓眉大眼,生得艳丽,而她身边穿着青色绣鞋的少女却是姿色平常,又在脸上生了些雀斑,只是一双大眼却显得很是精神。粉鞋少女说话间尽显骄色,显是因容貌很是自负。青鞋少女就更平和些。
“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若真有心去菊仙班又怎么会和我们一起离了东京城呢?满城人都知道菊仙班在京里红透半边天,靠的不是技艺,咱们这样的清白女儿,何苦跟他们搅在一起呢?”
两个少女走得远了,她就听不清楚她们说的话了。虽然有些好奇,却自然不会跟上去偷听,只自言自语道:“什么是‘打野呵’呀?”
她这话才说出口,就听到旁边有人一声轻笑。她回过头去,却是坐在她后面的一个男人,正掩着嘴轻咳。
虽然确定笑她的就是这男人,但林贞娘只是撇了下嘴角,并没有出声。
那男人咳够了,却抬起头来,看着林贞娘,一张白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这男人生得极好,什么面若敷粉,唇红齿白,潘安之貌,说的就是这男人。从本心来讲,这个男人的确是林贞娘醒来后看到的第一美男子。
看到林贞娘微瞬的目光,男人脸上的笑容更温善几分,“小娘子,那‘打野呵’说的是一个杂技班技艺不佳,没办法在各瓦肆表演,就只能在大街上卖艺,各州县流散生活——像那样的,是伎中下等,在这一行里,是最被人看不起的。”
林贞娘“哦”了一声,已经从最初的惊艳中醒了过来。这男人,不过二十左右,却对瓦肆行规如此了解,显然也是在瓦肆中讨生活的。只是,看他穿着长衫,并不像刚才看到的杂技班少年一样穿着短打。就不知是做什么的。
收回目光,她取出荷包数了三文钱与那短胖的老板。正要起身走人,却突听一个粗嘎的嗓子奇道:“咦,沈先生在这儿呢啊!咱们楼里的梅姑娘还叫小的去找您呢!说是上次那支曲儿,她还唱得不甚熟,想请您再去和她和几遍……”
那俊美男子扬起眉,懒洋洋地“哦”了一声,这才数了钱丢在桌上,“和梅姑娘说,我闲下来就去春满楼。”说着话,他迈了步,却又忽然回过头,冲着林贞娘灿然一笑,“小娘子,后会有期了……”
见那男子笑着转身,慢步走开,林贞娘失神片刻,才反应过来:这、这男人什么意思?冲着她那样的笑,还什么后会有期?!难道竟是在勾引她?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二十五章 石炭
因为那沈姓男子暧昧的眼神,轻佻的言词,前世从没有过恋爱经历的林贞娘不由怔在当场,有些傻气地看着那男子的背影。
——这,还是大宋吧?!就是在现代,这男人也算是“选手”了吧?
林贞娘还未醒过神来,那公鸭嗓的少年已经“呸”的一声啐道:“死痨病鬼!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一个破琴师,有什么稀罕?还不就是仗着生得好看些,施了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哄了楼里姑娘们的欢心。要我说,他要真是技艺出众了,还能留在定陶,不早就奔着京里去了?我可是听说,京里的魁首们那可真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说这些个作甚?”短胖的老板把眼一横,“今个儿是不是还是照旧?要是不想吃,还要哆嗦这些有的没的,就痛快往别处去……”
那少年撇了撇嘴,虽然不快,却还是收了声。
下了馄饨,那老板扭过头,看着听得入神的林贞娘笑道:“小娘子莫怕,莫小三这小子说话虽然混些,却是个好人!就是那沈琴师,也不是坏人……”
看着笑得憨厚的小摊老板,林贞娘点了点头,在这会儿工夫里倒是理清了思绪。那人,是个琴师,这叫莫小三的少年想必就是楼子里的那个什么龟奴吧?
原来是风月场上使惯了手段的,怪不得会那般暧昧,想来是不自觉中就带出来了吧?倒骇了她一跳。
晃了下脑袋,林贞娘笑着问道:“老板,敢问这瓦肆之中什么时候最热闹呢?我看,怎么现在人不甚多的样子。”
“现在这时候自然人不多了!我们楼子里的姑娘可还都没醒呢!”莫小三插嘴,被老板一瞪,就嘿嘿地收了声,可一双眼睛却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林贞娘。
“姑娘可是想看表演?若是,倒是来着了,最近在李家勾栏里表演的班子听说还是从京里刚出来的呢!虽然我还没去瞧过,可听说很是好看,尤其是走绳,简直是一绝!还有许家勾栏,那做口技的顾大郎可就是最后一场了,明个儿就要去济南城……”
反手用勺子搅了搅煮着馄饨的锅子,那老板又回头道:“姑娘想看,再等一个时辰就有得看了!从未时开始,到晚上,要演好几场呢!”
“那就是那个时候人最多了?”林贞娘嘀咕着,心里却道:“那时候人是最多,但上午这时候这些摊子也照常摆出来——啊,这是在做那些伎人和楼里人的生意。”
不管是那些表演的人,还是像莫小三等这样靠青楼妓馆生活却又没资格叫楼里厨娘下厨的人,想来都不会特意下厨的,在这些小摊上买些吃食,倒是最便宜的事。
定陶的瓦肆并不算太大,转了一圈瓦肆,也不过两刻钟——靠最里面的青楼妓馆,自然是没有去的。
因着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林贞娘不好再去勾栏看表演,只是远远地看了眼门口看上去像是收钱的小摊,就抹身出了瓦肆。
虽然瓦肆里人还不太多,可街市上人来人往却是热闹。林贞娘走了不到半刻钟,就瞧见眼熟的身影。
虽然不过是见了一面,可她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着青色长衫,头戴幞头的背影是哪个。抿起嘴,她索性背了身去,站在一个小摊前装作看胭脂。虽然没有回头,可是感觉出那人正从身后走过,林贞娘仍不禁绷直了背脊。
“安押司,今个儿这事儿可不大好办,您说,一会儿见了武三爷,咱们可怎么说啊!”隐约听到有人在问。
那人却只淡淡地“嗯”了声,却没有答话。
林贞娘皱眉,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盯了眼安容和的背影,她吐了下舌头。这回,她可是避着这人了。不算惹麻烦了吧?
转身,几乎一下子撞上正站在她身后的少年。林贞娘惊了下,反头看清是刘原,不禁抱怨:“你做什么啊?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人身后,吓死人了。”
“我还要问你呢?说我吓人,你倒是看什么呢?”踮起了脚,刘原顺着林贞娘刚才看的方向往远处看去。
街上人来人往,倒一时不知林贞娘看的是哪个。
林贞娘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刚从铁匠师傅那里回来,他说烤箱大概还要四、五日才能完工,叫你莫要急。”
“不急、不急,还有好些个事儿要做呢!”刘原挑起眉毛,忽然冲着林贞娘一笑,“想不想去看看铺子?”
林贞娘一愣,看刘原难掩的期盼之色。不由有些好笑。
许是因为他们现在是合伙人了,有了共同的秘密。而且,许是因为他好些个事儿不能和旁人说,憋得紧了,就想和她说说。所以刘原对她的态度比之前亲近许多。
“你的点心铺子就开在这条街上吗?”临近瓦肆,这个位置倒是好位置。若是开店,应该会生意兴隆的。不过,这个租金……
“不便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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