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席》第24章


我道:“以前的一次,刺客的衣角上绣的石榴花,石榴花开在五月,你说他是锦楼五月堂的人。这一次是兰花,正月兰蕙芬,莫不是同那石榴花有甚联系?”
沈卿州将那衣角捏在手里,沉吟道:“刺客可是白衣女子?使的是白绫?”
我道:“是白衣女子,但一个挥剑,一个扔了漫天银点,挥剑的那个还会布阵。”
沈卿州默了一会道:“这个兰花,大约仅是衣服上的绣样。”
我道:“哦。“
沈卿州道:“可惜了,上次没能审问出。“手一翻,那一小片白衣角顿时成了粉末,从他指间漏下。
我望着地面道:“可是,宁怀珺不是说,锦楼早在一百多年前已经叫你们青云宗剿灭了?”
沈卿州淡淡一笑,“所以,若锦楼真重现江湖,青云宗定不会坐视不管。“
我叫他牵着走了一阵,老远瞧见梁州城的城门,便欣慰道:“梁州有好吃的小笼馒头和糖炒栗子,我爹给我买过。等进了城,我们去找一找那家老字号,叫小螃蟹。”
沈卿州将要说话,我又道:“我爹平日不许我出邰阳,现在左右出了,但总归是往回走的,我想慢一些走,尝一尝梁州的小笼馒头和糖炒栗子,彭城的耳朵眼炸糕和捆香蹄,还有上阳的一种叫猕猴桃的桃。宁怀珺昨日已派人给我爹报信了,说不定都尝不了这么多样,我爹就找到我了。“
沈卿州偏过脸,看我的眼神甚温柔,“一会进城,我们就去找小螃蟹。“
我握上他的袖子道:“还有一种虎骨酒,我给我爹买一坛,可以强壮筋骨、活络止痛。”
沈卿州笑道:“好。“
又走了大约两盏茶,沈卿州领着我入了梁州城。守城门的士卒给我们指了一条去小螃蟹的路。
门脸不大,一间劈成两半,一半架了口黑锅炒栗子,一半也支了个黑锅,平底的,上面滋滋煎着小笼馒头,混着秋栗味儿的肉香阵阵腾在白烟里。
我要了一屉小笼馒头,一包糖炒栗子。
沈卿州看了我一眼,向一旁的醉仙楼走去。
我心花怒放地跟过去。
我不大能够一面走路一面吃东西,若手里拿着吃食,就必须站稳了脚才吃得进去,沈卿州晓得我的这个习惯,便找了家酒楼让我坐下来安心吃。
他走到一张八仙桌前,小二哥轻飘飘地跑过来,极快地掸了掸凳面。
我剥开一只栗子道:“来条鱼。“
小二哥道:“木得鱼。”
沈卿州道:“没有鱼。”
我立刻道:“我听见了,他说有墨斗鱼!”
小二哥噗地笑出声来。
沈卿州笑了一阵,取了我剥好的这一颗栗子放进我嘴里:“梁州此地的方言,这位小二哥讲得十分地道。墨斗鱼就是没有鱼。“
小二哥连连点头。
我顿感失望。
正失望着,恰听见临窗一张八仙桌上的议论。
一道:“你们知道么,慕容将军入狱了!昨日一早的事儿。“
一道:“你说哪个慕容将军?“
先前那个道:“还有哪个?原来的上将军慕容恪!这下子不但没了品阶,连性命都要不保了。“
又一个道:“听说是犯的谋逆罪,皇上一怒,要满门抄斩,昨天夜里抄了上将军府,却让小姐逃掉了。“
我又剥了个栗子,同那小二哥道:“那就来一只板鸭,瘦一些的。“
沈卿州神色如常地喝了口茶。
我爹这许多年,一直颇令敌国忌惮。尤其战时,敌人为了鼓舞士气,乱我军心,多少要散布一些我爹或死或伤的谣言。我以前不知情,第一次在街头听说我爹战死沙场了,晴天霹雳,呆了两日,却不敢问秦陆,生怕他沉痛点头,我宁愿他若果真是瞒着我,那就一直瞒下去。第三日一早,我爹来掀我的被子,我泪眼朦胧地望向他,愣了半晌。原来,秦陆的确是瞒着我,只不过瞒的是我爹即将回家的喜讯,想叫我惊喜一回。
此后,我再听说我爹中了毒箭、断了一条腿、叫军妓刺杀在床……便都不悲痛欲绝了。
板鸭很快端了上来,连同一盘雪藕和一道素汤。
饭后,沈卿州要了一间厢房,就在这座醉仙楼的二楼。
他将提了一路的一只布袋子搁到桌上,我凑过去看,手还没摸到布袋子就叫他一把握住了往怀里带。
猛然两只脚就离了地。
醉仙楼的床榻甚软,床帐中幽幽一缕木莲香。沈卿州严丝合缝地将我压在身下,长发披散下来,同我的缠在一处。
不同于昨夜,这一次,他有点粗暴。
我抱着他光滑的脊背,哼哼唧唧地唤了两声他的名字。
他动作停了下来,一口咬上我的耳垂,低哑道:“喊先生。”
我脸红了一红,脑子里虽混沌沌的一锅,但也还是难为情地觉得在床榻上喊不出先生二字。
沈卿州缓缓地进来一分,我不由自主地迎上去,他又略略地退了一退,吮着我的耳珠再道了一遍。
我仰头喘了两口气,看向他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的眼,轻声道:“先生……”
他一挺身,我一个控制不住,指甲狠狠掐进他的皮肉里。
事后,他去唤人抬水。回来时,将手上多出来的一个包袱放在床边,抱起我入了浴桶。
又是一番纠缠,忘情处我软着声唤:“卿州……”
他气息又是一顿。
包袱里有一身淡绿的衣裙,沐浴后沈卿州一件件替我穿上。不晓得是不是浴桶里腾腾的水汽,盈了一室,我望着他的脸,总觉也隔了一层迷离的白雾,瞧不分明。
将将未时中,我趴在桌子边,愁眉看面前一块黑黝黝的圆石头。
沈卿州支起窗户,眯眼看了一阵日头,微微笑了笑,道:“此刻往后,两个时辰之内,正适宜观玉,观出来的玉色,不偏不倚,是为本真。”
我道:“这么一块黑石头,便就是离枝白玉?”
沈卿州道:“开玉之后便是了。现在还是玉璞。”
我倒了杯茶,饶有兴致地看他用一根极细的铁丝去切玉璞,好似信手剥开一片嫩笋叶,那片玉皮子就切下来了。真个是削石如泥。
未几,便现出两块莹若秋水的美玉。
我怔怔道:“那位石公子收了你多少银子,才肯给你这块黑石头?”
沈卿州愣了愣,遂笑道:“无需分文,我允他琢玉一次。”
我道:“哦,那倒不错。”
沈卿州咳了声,“说起来,还算是我吃了亏。”
我捧着其中的一块,道:“我还没想好要雕什么。你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沈卿州想了想,凝目看我:“正午牡丹。”
我的玉香囊,就雕的是这样一幅图案。
牡丹花叶,为了突出富贵,雕得极是繁复。我仔细研究了一阵,抬头道:“牡丹花开至中午,都瞧着不大精神了,还蔫了几片叶儿,倒是花下的这只猫,圆头圆脑,竖着一双眼,甚是可爱。单雕一只猫,你觉得好不好?”
沈卿州沉默了一会,点了头。
他拿着他手中的那块与我示范。
玉面上画图案用的是石榴皮的汁。因雕出来的玉屑,须不停用水冲去,若是一般的墨汁,则也一并会被冲去了。
我和他各自画了一只猫脸。
先是他雕一笔,我便照着雕一笔,渐渐就全顾不得了,只手忙脚乱地这里补一刀,那里添一笔。
解玉砂和着水,滴滴答答流在玉面上,不断地冲出新形状。
多年以后,我才透彻,每一笔雕刻,都仿佛人生的际遇,会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东西出现。
不雕到最后一笔,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一个半时辰后,我雕出一张刻满风霜的猫脸。
沈卿州抿嘴笑着接过去,将猫脸后头的玉钻成指环,再用石沙一番磨光,收在怀里了。
他雕的那只,栩栩如生,竟是跟我玉香囊上的没一丝差的。我捏在手里,对着斜阳一番欣赏,却冷不防窗户外翻进来一个人。
云骑的统领何勤,一身狼狈地跪在我跟前,红着眼圈道:“小姐,将军出事了!”
第33章
我回到上将军府是在三日后的夜里。
邰阳城外有一座大洪山,半山壁的一处山洞进去走到头,拂去枯枝藤蔓,扳动石壁上的机关,便现出一个洞口。
洞口下有长阶,阶下又是长道,尽处就是我爹的上将军府。
这一条路很长,每隔一段墙上便嵌着一颗夜明珠,柔和照亮前路。路面上头有几栋宅子,还是我爷爷当年挖这条密道的时候匿名买下的。本来这几栋宅子都有入口下得地道,后来叫我爹全给封死了,只留了上将军府后山的那一处。
何勤说,我失踪的那日一早,我爹领云骑将要冲出城门就被一道圣旨截了。圣旨说我爹私自藏匿楚国的传国玉玺,意欲谋反,罪大恶极,命随往宣旨的三百御林军即刻将其拿下,押入刑部大牢。
楚国的传国玉玺,相传是用昆山玉所制,昆山玉是传说中的上古神玉,得于昆仑巅,与凤凰玦并为天下两大奇宝。
这一方玉玺原本是周天子所有,统共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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