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漫金山》第65章


五皇子是早产,生下来以后就是多病多灾,常年都要进食滋补汤药。沈婕妤为此不知寻了多少方子,及至李洽长到十六岁,还是瘦的只有一把骨头。
后宫之中皇子就是后妃的后盾,沈婕妤生怕皇上会嫌弃自己这个儿子单薄,逼到最后竟是到了烧香拜佛的地步。
不想,歪打正着,被金山寺当时的主持方丈凛忍禅师指点了迷津。
他说五皇子乃是天上仙童偷跑下界的,如今走失了仙童的天神已知晓此事,少不得要小惩大诫让他在凡间受些病痛苦难再行归位。沈婕妤若是想要保住五皇子性命,便要让皇子入寺为僧,方可保一世平安。
沈婕妤不想自己的儿子死,但是若入寺为僧,那她还有什么盼头?她还想让他为那把龙椅争上一争呢。
凛忍主持便又说了第二个法子。便是要找到一个八字五行都连续相克的金命生者,代五皇子出家。金命生者皆是前世结了许多福报的,命里贵气,福寿绵长。只有找到这样的人代替五皇子,才能帮他躲过这场劫难。
这个消息对沈婕妤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的儿子有救了。忧的是,诺大一个大唐,倒是要到哪里去寻八字五行都连续相克的金明生者呢?
凛忍禅师笑答:“老衲曾与裴宰相家的小公子裴文德有过一面之缘,那人便是难得一见的金命生者,且眉宇之间隐隐藏有佛缘。若婕妤能说动圣上,让裴小公子代为出家,老衲愿在圆寂之日将衣钵全部传授于他。”
金山寺是百年古刹,先后出过几代影响深远的名僧。最出名的一任和尚便是唐太宗时期的玄奘法师。如此高寺高僧所吐之言,自然不会有人质疑。
沈婕妤回去以后还特意抬高了李洽“上辈子”的身份,复述之时生生将仙童换成了金仙。金仙转世成了自己的儿子,宣宗自然是舍不得他出家的。
于是,一纸不容置喙的圣旨,将裴公子身上的那身官袍生生换成了僧袍。裴休当时不心痛吗?
但是,无法。那是皇命!
如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裴文德归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他说他要还俗,裴休依旧只能摇头叹息。
他不敢,也不能。
他问裴文德:“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你要弃父母兄弟,裴氏家业于不顾了?”
裴文德很平静的告诉他:“我少时,亦想问过。父母兄弟,裴氏家业又何尝不是弃了我。”他只是寡言,不是没有喜怒哀乐,更不是诞生之初便喜欢那串佛珠。少年时,他也觉得不平过,也站在充满佛香的寺院中迷茫过。
这应该是父子二人时隔多年以后第一次谈到这个问题,裴文德却已问的无波无澜,他只是想告诉父亲,那一刻他最真实的想法。
便是如现在,他亦不会就此弃了父母兄弟,裴氏家业。
他只问裴休。
“若儿子可保他此生无病无灾,父亲可愿帮儿子求一道恩典?”
修道之人自来都有些不传秘辛,法海禅师受戒之时菩萨便曾赐下三颗丹丸给他。此丹于修为极有益处,修道之人服下便可增进修为,寻常人吃了,可保一生康健无忧。这丹丸中的两颗,他早已混在食物中让父母服下了。
留下的那一颗本想留给世间有缘之人,布施送福的。不想这个福分,却在多年以后,成了他和白素贞的福报。
白素贞听他提起过此事,却不想让他用丹丸来换。小和尚现下已经被除去仙籍了,余下的生命中也会因着没有了仙体的庇佑而如常人一般有患病伤寒的可能。她有的是办法能让那个皇子不死。随便渡点修为过去,就能让他活到曾曾孙子那一辈。
但是白素贞所施的是妖法,于人的身体虽说没有大害,到底。。。。。。。也跟正道的有所不同。
“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这颗丹丸你便留下,我的妖气也算是妖里面最纯正的了,用了以后无非就是腿上长点鳞片,每隔十年八年才脱点皮下来,也没多大毛病的。你要是担心被看出端倪,咱们就掐着时间在他长鳞的时候敲晕了,把鳞片全刮秃了不就完了嘛。”
老白的法子,自来跟她的脾气一个德行。简单粗暴,兼并不拿所有自己不看在眼里的人当一回事儿。
法海禅师知道,肯定不止要刮鳞那么简单。再纯正的妖气对人的身体都有反噬。再则,妖擅渡修为给人,一个收势不住便会有生命危险。他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两人因着如何让李洽顺利活到寿终正寝这件事总是谈的不甚和谐。
裴休当然也不会知道白素贞要把李洽“弄成妖精”的事儿。裴文德只告诉他,会将菩萨所赐丹丸敬上。
他却还是没有当场应承下来。
一则,皇上这些时日一直龙体抱恙,皆是五皇子在侧服侍,正是正当受重之时。
二则,世人都知他的儿子是菩萨亲自受戒点化,亲眼见到的人却不多。若是直接将丹丸供上,就算五皇子肯服用,只怕他的母妃沈婕妤也不会提出许多刁难。
还有,三则,也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白素贞!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妖里妖气的。他儿子自当了和尚以后,便时常要与妖道神鬼接触,难保这个东西就是个“非正路的”。
裴休没有将想法直接说出来,而是挥手让他们先回去了。
他想先探一探这个女人的虚实,若是人,那只能说明儿子“品味太差。”
若是妖!
那便是另一番说法了。
裴休也是常年礼佛之人,身边走动者除官场官僚一派以外,还结识着许多名寺高僧。
佛缘寺的主持曾给过他一串趋吉避凶的佛珠。
灵隐寺的方丈曾送过他一面开过光的金佛,兼并还有一些大小寺庙俗家佛友赠与的一些驱妖退鬼的灵符。
赶上次日修沐,裴休便将这些东西统一的拿了出来,让丫鬟将符纸贴在了白素贞住的南院里。
老白自打进了裴府就总被婆婆拉去聊天,那日也不例外。口干舌燥的回来以后,发现院子里沾了一堆迎风飘扬的破纸,不耐烦的野蛮劲儿就都出来了。刷啦刷啦将符文丢了一地,扯着在屋内蹦跶的小灰说:“这都什么玩应儿?弄的一屋子跟灵堂似的。”
小灰挠着脑袋说:“我也不知道,老爷他爹让人来贴的。”
她还没来得及跟她抱怨呢,那符画的都是什么啊。她一个一百多年修为的妖看见了,身上都不痛不痒的,还想用来修理它们娘娘不成?
白素贞没好气儿的问:“那你也不会撕下来?”
小灰也没好气儿的答:“这不是腿短吗?我跳了几次也没够着啊。”
主仆俩又没好气儿的统一看向坐在院中等着看妖怪是不是会现行的裴休,异口同声的道:“给你符的人诳了你多少银子?”
裴宰相没说话,僵硬的挺直脊背迈着官步走了。
第二次,他把金佛挂在了裴氏的颈子上,嘱咐她跟白素贞聊天的时候记得带着。
裴氏不疑有他,当日便真戴过去了。
结果白素贞还挺中意,问过裴老夫人能不能送给她以后,转脸就去首饰店把金佛化成了金水,打了一对耳珠子戴上了。
她都活了一千七百多年了,莫说你是普通寺庙里开过光的一尊佛像,便是见了真佛她何曾怕过?
裴宰相折腾了几日以后,抑郁了。
请旨的事情尚待时机,裴文德现下的情况又实在不宜在长安久待。他便让他们暂且先回钱塘县了。
将“儿子媳妇”送出大门那天,裴老夫人又唠叨了一堆有的没的,话,确实是密了点,以至于法海禅师那么寡言的性子都忍不住回了一句:“娘,我知道了。”
裴宰相的态度相比裴氏,那就沉稳的八风不动的多了。
究其主要原因,当然也是他在儿子那边插不上话,便踱步到“儿媳妇”这边问了一句:“你上次说的,做药材生意的那个农户姓甚名谁来着?”
白素贞便说了一个名字,他点了点头。又低头从怀里摸出一串佛珠出来,道:“这是风林寺开过光的,能趋吉避凶。你我初次见面虽许多言语不甚投缘,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该失了这份见面礼。”
话虽是这么说的,递过去的时候却还是不死心的在她额前晃了三下,小声念了一句:“妖孽现行。”
结果被白素贞面无表情的拿过去戴在手上以后,又尴尬了。
裴氏念叨完了儿子打眼往这边一瞅,也觉得他最近莫名其妙的紧,斜眼扯了一把裴休的袍子抱怨道:“你最近什么毛病,这是干嘛呢?”
裴宰相绷着一张老脸,严肃的看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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