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女》第164章

玉轻尘垂眸淡淡一笑：胸有成竹道：“杨思恪其人，性骄傲多疑。上次海疆之战北狄不肯借兵，若非实在无计可施，这次自然不肯再轻易开口。况且就算开口，北狄正倾力进攻孛罗，恐怕也不会施以多少援手。我只是为小心起见而已。这样一来，只要调配合宜，出其不意，使其无反应之机，我就少了后顾之忧，可以从容依计将之除去。”
苏田目瞪口呆：“当初海疆之战时，你进言太子，力主让他向北狄递交国书就是为了这个？那时你就明知北狄不会增援海疆？”
玉轻尘淡淡道：“北狄建国不过三十余年，就算海疆辽阔，高祖一向致力向北方开疆扩土，哪里又会有余力扩充海军？况且连年征战，增援周室，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只是高祖正在笼络威慑蚩夷，又怎会以国力疲惫，海军敝弱为由相拒？”
“可是万一。。。。。。”苏田欲言又止，终究忍不住问道：“万一大周不敌南召，或是与南召战局陷入胶着状态，你那一番天时地利的筹谋不就白费了吗？”
玉轻尘摇头：“我已派人暗中相助有夏部落，不足两月间，助其连克简雄四十余寨，简雄与南召互为唇齿，简雄灭，则南召危。有夏王想来会野心勃勃，届时，只需再加助力劝诱，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罕有的，夹击歼灭南召的机会。届时南召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敢与周室相争？”
苏田愣怔，看他一眼，心中暗叹：原来，他早已经成竹在胸，将一切布置的妥妥当当！走一步，看十步。玉轻尘，你究竟有多么腹黑缜密，不动声色间织就这样一张严丝合缝的大网，诱得杨氏诸人一步步陷入彀中，再无半点生机！！
半晌，她方道：“这样，你都不会觉得残忍吗？”
玉轻尘看着苏田，玩味的笑着，漫不经心道：“残忍？残忍？怎会？”
苏田蹙眉支额，低头不语。他的笑容转为凉薄狠戾：“残忍？当初周成祖杨广信以下犯上，谋朝篡位，南越铭氏皇族八千六百七十四人，无论老幼妇孺，一个不留，屠戮殆尽。。。。。。那时，可有人说过残忍？”
苏田双手撑头，无力地闭上眼睛：“请你，请你不要再说了。。。。。。”
“若非孝烈皇后怀胎八月，胎儿未生不在册上，她命楚敬之剖腹取婴后携婴儿离去，自己纵火自焚瞒过杨广信，安能有我铭氏一脉遗孤？”
眼前仿佛有血腥满眼，火光冲天。苏田低低□一声，摇头道：“可是。。。。。。，你已经位极人臣，周室也没有倒行逆施，一定要将之颠覆吗？皇位，有那样重要？”
杨思恪，或许骄傲多疑，但一向并无大过，若无这番变故，他日身登大宝，总是不致为昏君庸主。。。。。。
宁阳王，虽心高桀骜，觊觎皇权，素来并没有什么劣迹，算不得大奸大恶。。。。。。
庆阳王不过是个不得宠又不得势，性情有些孤僻的少年。。。。。。
而安阳王，更是孩子心性，虽有骄纵好色之嫌，本质并不算坏。。。。。。
还有尚未成年的那些皇子们，没有听说什么特别的恶行的皇亲们。。。。。。
更不用说靖阳王，那样端方儒雅，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可是，一百多年前，南越皇族又何其无辜？只为杨广信一人的野心，以八千多人的血肉铺就一条通往皇权之路。
善恶之间，不过一线，世事难下评断。
孝烈皇后，无疑会永垂史册，被后代景仰赞颂，可是，她密令楚敬之杀死孕妇，将其尚有生机的胎儿自密道送进皇宫，裹入怀中随自己被无情烈焰焚烧致死，又是何等冷酷无情？！
在铭氏皇族眼中，楚敬之无疑是忠贞果敢之能臣悍将。可是，那个改天换日，惶乱不堪的夜晚，被他杀死剖腹取婴的妇人又何其无辜？！
一样的生命，谁的就更高贵一些吗？！坐上那个宝座，有那样重要？
玉轻尘看着苏田的面色，目中一凉。他拈杯一笑，目光流转：“你可知，铭氏重兴，皆因有你！你便是天定命星，若非你的出现，岂会有这种种因缘际会，转承巧合？”
苏田愕然。这怎么会？！难道，果真是天道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天命？
她苦笑：好大一盆狗血！不料，自己竟然身负这些神奇功效！
可是。。。。。。
她有些惶惑，仿佛自己是导致今日之变的同谋共犯。难道，周室的颠覆，果真与自己有关？她想起从前看过的漫画：命运的车轮因某一人，某一事而启动，滚滚向前，再也不以谁的意志而转移，无人，无力可以与之抗衡，唯有承受。。。。。。
竟是这样吗？她些茫然。继而，头痛欲裂。
玉轻尘看着她一脸苦恼和怔忡，阴郁中有些快意，他盯着她，沉声道：“今日之果，昨日之因。你的出现，带来因果循环。。。。。。。你便是启动循环之钥！”
果然，是因为自己？！苏田呼吸略有些紊乱：那么，若是自己不出现，宁阳王的计划就会成功，他会用计，让柯绫与他执手一生；靖阳王依旧是尊贵悠闲的近宗亲王，可以平安到老；别人，也都有条不紊，各安其位。。。。。。
这一切，竟然都是她害的？！
看着苏田慢慢苍白了脸，玉轻尘心中有疼痛和悔意：自己在做什么？！明知道她是那样在意，却非要引着她将所有缘由安插在她的头上，受着不安和自责的煎熬？
他垂睑，唇角微微一紧，缓缓道：“亡国之恨，灭族之仇，你不曾知晓。。。。。。”
苏田抬头，看着对面一脸怅然伤感的玉轻尘。是啊，身负亡国之恨，灭族之仇，却还有躬身以事仇人，这样的心情，若非亲历，谁能体会？玉轻尘，他想复国，想将自己一族经受的一切苦痛耻辱原样还诸元凶一族，也是可以理解。
“如此故布疑阵，种种算计，也是为将动荡伤害减至最低。。。。。。”这一句，竟带了一些解释和请求谅解的意味。
这是事实，苏田无法否认。这次朝代的更替，除了杨氏灭族，一些周室死忠旧部被戮，几乎没有造成百姓伤亡，在历代王朝变迁中，恐怕是个罕见的个案。
兵书上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心战为上，兵战次之。
玉轻尘所用计策，无一不是攻心之术。或许，他的初衷就是体恤民生，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这样的人登基为帝，也非坏事。。。。。。
玉轻尘看着苏田，一字一句斟酌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既然天意如此，天予不取，罪也。我不过，顺天而为。”
顺天而为？苏田似忆起什么，凝神蹙眉细细想着，一个苍老宁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春来花自青，秋来叶飘零。无穷般若自在心，语默动静体自然。”
“。。。。。。须记花开有花开的好，花谢有花谢的妙。万事循环皆有因由，女施主放下才好。”
仿佛前世一样久远的过往了。。。。。。
她喃喃道：“春来花自青，秋来叶飘零。。。。。。　，万事循环皆有因由。。。。。。”
玉轻尘双眉一扬，须臾，静静道：“你能看开最好。”
苏田垂首，心中一酸：当初带她聆听佛家真言的男子，如今却在何方？
似有人咿呀唱着：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餐眠独自行。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字字句句，扰人心神。
玉轻尘窥着她的神色，心中一横，沉吟道：“当日是我密令断去杨思恂手足筋脉。。。。。。”
苏田惶然抬头，目光在他面上匆匆滑过，迅即低头如故，不知他为什么竟自己突然提及此事。而后反应过来，不由怔忪惊痛：他竟然还断了杨思恂手上筋脉！？为什么自己昨日前去竟没有看出？！
痛楚过后心思渐渐清明，心中存了侥幸：昨天杨思恂还在看着棋书打谱，听他话中的意思，以前薛瑛中前去时还曾与之对弈，或许，真如薛瑛中所说，他只是被废去了武功，手足之伤，并无大碍，只需休养，慢慢就会恢复！
可是，果真能恢复吗？
苏田又是惊疑不定，愁肠百结。
看着因提及杨思恂而表情骤变的苏田，玉轻尘只觉齿龈一胀，满口酸水，咽入腹中，带的胃部一阵抽搐。
她在意的，始终就是杨思恂而已。。。。。。
一室沉默。
酸胀过后，不安渐生。玉轻尘屈起手指，变掌为拳，略略捏紧：“今日，我已下令，杨思恂不必前去昆州，从今往后，四方宇内，任其遨游。”
这是什么？自己在向她示好？
玉轻尘说不清自己眼下的目的，就如自己弄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给了杨思恂自由。
半晌，苏田轻轻“哦”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玉轻尘双拳收紧，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问吗？”
苏田微一迟疑，小心问道：“我。。。。。。。可以去看看柯绫吗？”
玉轻尘一愣，心中竟有失落。
苏田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生怕他会拒绝，赶紧小心翼翼道：“柯绫月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