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愿逢春》第4章


明绯道:“大人要听这个做什么?”
李也辰道:“此案疑点颇多,证据不足,不可定案。我要重理此案,报与朝廷再审。”
明绯沉默半晌,道:“若我不愿说呢?”
李也辰神色未变,“为何不愿?”
明绯不答,却问道:“请问大人,所谓疑点,能否证明我清白?若不能,又何必重审?”
李也辰道:“若我能呢?”
“若能,请问大人,我二妹是被何人所害?”
她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李也辰,见他不语,微闭上眼睛,不再看他,道:“若大人不能告诉我凶手是谁,那么我也不愿告诉大人所想知道的。”
李也辰定定地看着她,她闭目斜倚着墙壁,似已不想再说什么。静默了半晌,李也辰忽然开口,慢慢地道:“若我猜的不错,只怕令妹——并未被害。她失踪不是因为她已死,而是因为她已离开桥溪,或藏匿了起来。”
明绯睁开眼睛,“大人有何凭据?”
李也辰道:“我虽没有凭据,然而我若找到她,自然不需要凭据了。”
她眼神微动,没有答话。
李也辰站了起来,“若我找到令妹,夫人应当可以告诉我了。十日之后,我带令妹来此,请夫人耐心等候。”
他说罢转身便走。明绯不语。牢房很小,他几步便已到门口,伸手推门之时,忽听身后她出声道:“等等!”
李也辰回头。她垂下眼帘默然了片刻,道:“大人想问什么,小妇人告诉大人就是了。”
她很愤怒。李也辰看得出来,虽然她外表仍然平静。她愤怒的是别人对她如此胁迫,逼她妥协。李也辰方才说十日内找到福家二姑娘柔绯,不过是一招诈术。他猜测这位“被杀”的柔绯是个关键人物,因此便用她一试,而结果……让他更加笃定。
“你知道她没有死,是么?”李也辰看着她,道,“你不愿申诉,一则是为前任县令不会秉公断案,二则便是为不愿她被人找到,我猜得对么?”
明绯不语。
李也辰继续道:“去年冬底十一月七日,福氏柔绯突然深夜独自回福家,邻家听到福家有吵闹声,大约一刻钟后她突然出了家门,你随后追出。”他看着低头沉默的明绯,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去了哪里?”
明绯淡淡一笑,略带嘲讽地道:“你不是知道她在哪里么?何必来问我?”
李也辰皱眉,道:“方才不得已而为之,夫人勿怪。”
明绯不语。过了一会儿她说:“大人,小妇人有几句话想问大人,望大人如实作答。”
李也辰道:“夫人请问。”
“大人自认为可是一个好官?”
李也辰道:“自认无愧于江山百姓。”
“大人以为如何才是无愧于江山百姓?”
李也辰道:“上保江山社稷,下谋百姓福祉。”
明绯嘴角微翘,“大人以为如何才是为百姓谋福祉?励耕奖勤,还是明察秋毫?各代君王均有治民之策,小妇人以为不扰民之策方是最佳之策,大人以为呢?”
李也辰道:“夫人想说什么?”
明绯道:“无论大人此番是为断冤决狱也好,还是要为我翻案也罢,”她看着李也辰,一字字道:“我既不愿意,就请大人罢手。”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闭嘴,李也辰也一时没有说话,两人便如此静静相对了半晌,眼神俱是沉静无波。
然后李也辰道:“若我不罢手呢?”
明绯轻笑,道:“大人自可使出大人的手段。小妇人不过是提醒大人不要白费力气,若大人硬要问出什么,这县衙里各样刑具摆着,大人大可随意。”
她说罢便闭了眼睛不再理会李也辰,只当他已走了。不料他一直没有动静,等了许久,方听他开口,却说道:“昨日大致为夫人检视了一下,我已开了内服的药给徐大姐,让她代为照顾。但外敷药物也不可少,今日冒犯了。”
他说罢便自下轻轻掀了她的被子,露出双腿来。明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李也辰双手轻轻压在她小腿上,手指自上而下慢慢抚过,停在脚踝上,抬头看了看她。
明绯脸上没什么表情,额上却已出了一层冷汗。李也辰给她重又盖好被子,道:“腿骨断了几处,需要接骨。不过伤拖了太久,恐怕不能复原。”
明绯自嘲道:“这双腿本就无用,不要也罢了。”
李也辰默然无语。他自然明白,福老先生既为她请了贞节牌额,那么即使没有这场灾祸,也是注定一生长闭于家门之内,不得走出一步的。
默默告辞离开,李也辰出去写了张方子给徐大姐,便回了后衙。
她不愿翻案。除了为隐瞒二妹行踪,另一原因,只怕便是她不愿再受刑审之辱。
“我此生早已是一无所有,所余唯有一身傲骨而已,又何必去求人下气,若我果真如此,便真正是一无所有了。”
她是如此说的。清白与否,自存于心,她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却不愿再受折辱。
第6章 六、几分相似
李也辰这几天一直坐在后衙看案卷,没有再出门。明绯的态度已经明了,他不愿勉强明绯,也不愿放弃翻案。然而若要为她洗脱冤情,便定要点出柔绯未死这一事实。但是看明绯的意思,柔绯若被发现未死,甚至被找到,必定是要生事的。
放下案卷,他揉了揉眉心,此案应是还牵涉了黄家在其中,个中复杂,却并非是他凭一己猜测能了解的。
看看夜已深了,他便要解衣就寝了。正低头解腋下衣带时,忽然身后风声一动,他反应敏捷立即闪身,顺势捞住来人一条手臂,一折一扭。
制住那人,扯了他脸上面巾,李也辰方才看清那人容貌。此人年约三十,一双眼睛旷放不羁,兼之身手不弱,想必是个走江湖的人物。
那人被制住了也不再挣扎,望着李也辰道:“大人好身手。”
李也辰道:“你认得本官?”
那人道:“桥溪新任县令李也辰李大人,听说是从京城贬谪到此,本是文官出身,如今看来大人武艺也不差。”
李也辰看了他一眼,松手后退一步,道:“你深夜来此,想必是有事要找本官了。”
那人点头道:“不错。”他说着向李也辰抱拳道:“在下莫为,来找大人,是为了福家大小姐之事。”
李也辰不答,示意他继续说。
莫为道:“听闻大人两次探望她,为她诊治用药,敢问大人,是否要为她翻案?”
李也辰仍是不答。莫为愣了片刻,方才明白他的意思,道:“在下是福家二小姐的……朋友,这次来找大人就是她叫我来的,她现在还在休养,不能亲自来。”
“休养?”李也辰道,“莫非是病了?”
莫为恨恨道:“哪里是病!那黄家小子天天对她朝打暮骂的,最后一次竟把她打到小产,反而怪她害死了黄家子嗣,一纸休书休了她,寒天雪夜的把她赶出门。她好容易自己回了娘家,还被她那爹毒打一顿赶了出去。我正巧遇到她,救了她回去,请大夫好好调治,到如今才好了些。”
李也辰道:“这么说,你与福家二小姐是那天才相识的了?”
莫为道:“不错,那天我遇到她们姐妹时,柔绯已经昏迷,是她姐姐把她托给了我。济人危难本是我辈义所当为,所以我就带了她回去。”
李也辰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个义士。请坐吧。”
两人落坐,李也辰道:“福大小姐被判死罪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莫为点点头。李也辰道:“那么她因何获罪你也该知道了。”
莫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只是一直不敢告诉柔绯。她姐姐当时也嘱咐过我,若我们走后她出了什么事,千万不要告诉柔绯。这几个月来我禁不住柔绯央求,只好告诉了她,却一直不敢说原因。”
李也辰沉吟半晌,道:“本官确实想为福大小姐翻案,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她不愿意。”
莫为愕然。“为什么?”话说完他自己也想到了原因,“是为了柔绯?”
李也辰默认。
莫为呆住,一时不知该怎样是好。明绯固然要救,然而若黄家与福老先生知道柔绯还活着,还与一个男子同住了半年之久,定是不会饶过她的。即使不说这些,只说她藏匿半年,令官府误判造成冤案,也是个不小的罪名。
莫为越想越没有主意,抬头望见李也辰,方想起来问问他,急问道:“大人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李也辰沉吟道:“证实二小姐未死是必定要的。”他望向莫为,道,“若本官能保二小姐平安,你可否愿带她上堂作证?”
莫为低头想了想,然后严肃道:“大人果真能保证么?”
李也辰沉声道:“纵使不能保她无罪,本官亦能放你们逃离。”
莫为一咬牙,道:“好!我莫某相信大人!我这就回去告诉柔绯,明日便来听候大人差遣。”
李也辰点头,“你与我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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