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愿逢春》第12章


子、还有律法?”
众官员默不作声。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私放人犯若说小,至多算个玩忽职守;若说大,便可定个目无王法、藐视天子尊威之罪。依赵珩对李也辰的态度,此事本不是什么大事,然而李也辰今日未免太过坦然,实在有伤天子威严。
李也辰道:“臣知罪。然而臣决不敢藐视律法,臣身犯律条,理应依律处置。臣亦有一桩事情诉于御前,恳请皇上亦能依律处理,以正律法威严。”
赵珩冷笑道:“好!周置,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私放重犯,依律该如何定罪?”
周置见赵珩虽是动怒,神色却是莫测,不知他心中究竟是何想法,只好道:“依律,当革职出京,三年不得叙用。”
赵珩向李也辰道:“那朕就先治你个目无律法之罪。治完了你的罪,再听你告御状。”当即喝道:“来人,将李也辰重责三十廷杖!”
众官员皆不敢出声,李也辰似乎并不意外,向赵珩行了一礼,便转身向大堂外而去。
堂内一片寂静,赵珩脸色莫测,众官员皆不语,堂外杖责声清晰地传入,有人下意识地数了起来,数到二十九的时候忽然声音停了,很快一位差役进来道:“禀皇上,李大人昏过去了。”
赵珩眉头一皱,李也辰是习武之人,三十廷杖不过略施惩戒,决不至于受不住昏厥。赵珩一言未发出了大堂,院中李也辰伏在刑凳上果然已经昏厥,背上血迹斑斑几乎浸红半身衣裳。
赵珩顿时明白了些,对身边太监道:“宣王太医过来。”说罢大步向衙外而去。
执事太监忙高声道:“起驾回宫!”
仪仗队浩荡而去。一干官员面面相觑,周置已被小太监关照过,当即令人将李也辰暂安置后衙,叫众人且都散了。
见人都散了,张简芝一时不解何意,悄悄问周置道:“周大人,你看……皇上是什么意思?”
周置摇了摇头道:“张大人,不要妄测圣意,请回吧。”
张简芝闻言不好再问,只得拱手道:“那么下官告辞了。”
太医来过不久,李也辰便醒过来了。他身上箭伤甚多,胸口的伤又颇重,没能好好调治,受了杖刑伤口裂开,内腑也有震伤,这一条入京面圣之路走得实在是伤痕累累。
第二日李也辰入宫,小太监引他到御书房门口,推门进去,赵珩正伏案看奏折,听见他进来,并不抬头。
李也辰行过礼,也不再说话,静静站了片刻,赵珩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坐吧。”
李也辰亦没有推辞,“谢皇上。”
“怎么回事?”赵珩扬了一下手里的奏折,那是张简芝入京前派人呈上的,“说吧。”
李也辰道:“皇上要听什么?”
“私放人犯,是不是真的?”
李也辰道:“自然是真的。”
赵珩道:“那朕也没打错你。”说罢,似是觉得这般饶过李也辰太过便宜了他,道,“用这种方法见朕,你胆子倒是不小。”
李也辰苦笑道:“情非得已。”
赵珩放下奏折,“说说吧,太医说你胸口的伤几乎致命,身上箭伤二十几处,难道你强闯军队了不成?”
李也辰淡淡一笑道:“差不多了。”
赵珩闻言一怔,脸色微变,道:“说吧。”
第17章 十七、休妻之罪
李也辰详细地把整个事情说完,赵珩听罢,一时没有言语,李也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半晌后,赵珩方开口道:“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入京见朕,就为了告黄绅一个无故休妻之罪?”
李也辰淡淡笑道:“牢中刺客之事,臣没有证据;桥溪县外遇截杀之事,若张大人果真就是‘没看清’,臣自然也没有办法;似乎臣唯一有证据的,就是这一件了。”
赵珩皱眉,道:“你这个脾性,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较真起来雷打不动,随意起来又不把规矩放在心上,吃亏也是活该。”
李也辰道:“臣如何敢不把律法放在心上?臣对犯法之人不姑息,自己犯法亦甘愿受刑罚,明正典刑,臣从无偏颇。”
赵珩摇摇手道:“罢了。黄家确是放肆了些,刺杀朝廷命官,不是小事。那张简芝……没想到胆子这么大,算你命大了。”说完又是皱眉,“无故休妻,至多不过罚银罢了,至于这么拼命么?这古怪脾气。”
李也辰只是笑了笑。
“伤怎么样?”
李也辰道:“无碍。谢皇上关心。”
赵珩点点头,“你先回大理寺吧,待朕着人查清楚了,再办你的事。”
李也辰私放犯人的事如何处置,现在还没有论定,看来赵珩还不想简单处理了这件事。
“臣告退。”李也辰站起来,一开口嘴角涌出一口血来,他内腑震伤,吐血也是正常的事,随手擦了擦,他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柔绯被休之事查起来并不难,找到当时为柔绯诊断怀孕的大夫,又有休书在手,黄绅当初以不育休妻的理由便不成立。黄家是皇亲,虽是远房,与娴妃的关系却还比较亲密,这些须小事原本不值得劳师动众,然而本朝后妃与官员结交营私之风甚重,这娴妃敢于指使人多次谋杀朝廷命官,胆子着实不小,娴妃之子与其他两位皇子暗有太子之争,这些事须得防患于未然,这次的事情就算一个警告,也好令娴妃等人收敛些。
案子移交大理寺,黄绅无故休妻,判罚银三百两,为柔绯正名;前桥溪县令草菅人命,查现已升任知府,当即革职,三年不得叙用;张简芝谋划杀李也辰之事既无证据,便定了个断案不明、玩忽职守之罪,连降三级,出任外县知府。
这件事情完了,李也辰戴罪立功,革职不用三年改为罚俸一年,仍复原职。赵珩知李也辰这回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着实心有不甘,想要再打他一顿,想想他还有伤在身,只得罢了。
出京之时正遇张简芝,李也辰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了过来,李也辰向他一拱手,“张大人。”
张简芝冷笑道:“连自己都算计在内,李大人,你果然够胆色。”
李也辰含笑道:“张大人知在下会武,可惜不知在下还通医道。多谢张大人请了大夫来,否则在下此时大约不能站在这里了。”
张简芝脸色剧变。
李也辰微笑道:“张大人也不必找了,那位大夫大约已经远走他乡,否则张大人此刻大约也不会站在这里了。”说罢他一拱手,道,“张大人,后会有期。”
张简芝脸色发青,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字地说:“后会有期。”
李也辰道:“张大人可是要报一箭之仇么?不知在下这几十箭之仇可该怎么报?”
张简芝一怔,旋即省悟:李也辰可是会武的,倘若他真要找自己麻烦……想想那天那般阵势都没能射死他,张简芝不由一阵发冷。
李也辰却是一笑而去。
李也辰此番无事,回桥溪便不急,一路走一路养伤,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回到县衙。
旨意却是一早便传回了桥溪。
明绯接到消息的时候,怔了许久。他入京果然是另有打算,这案子胡乱结了,他到底是不甘心的,竟不惜冒这么大的险来让真相大白。她不知这是帮她,还是只是他对扶公正义的一种执念。然而有一件事却是肯定的:她又能见柔绯了,柔绯——可以回家了。不知道柔绯和莫为知道这消息了没有,倘若知道,想必是会回来看看她的。
只是,她还不能回家。纵然如今已经证明她是清白的,然而一个入过牢狱的女儿,福老先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的。今后的日子该怎样过,她一时也有些茫然。住在徐大姐这里终究不是个长远之法。或者,她其实已有了决断,只是还在等着什么。
一个月后,李也辰回到桥溪。来的时候依然和上次一样,一身布衣,独自走进县衙大门。在院里他居然又碰上了那个书吏王温时,李也辰含笑对他点点头,“王书吏,这是要去哪?”
王书吏看见他愣了一下道:“大人?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李也辰微笑道,“怎么?”
王书吏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拱手正色道:“大人,小人佩服。”
李也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慢慢走回后衙。
后衙内一切如旧,甚至桌上还放着没看完的一叠案卷,也不知为何打扫屋子的时候没有把它们收走。李也辰坐在桌前,随手翻了翻,却没有看。
随手拿起另一叠不知是什么的卷宗来,翻开来便见一行字道:桥溪县寡妇金福氏贞节事录。
这是……请赐贞节牌额的奏书。这是备份,那一份已上报朝廷,还未批复。
李也辰轻轻合上卷宗,靠在椅上,闭上眼睛,那女子的影像依然清晰。想起她闭上双目淡然却隐隐透着一分傲然地说:“我早已如木石之人,人生有何宝贵?不要也罢。何况……我此生早已是一无所有,所余唯有一身傲骨而已,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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