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愿逢春》第20章


“不是你老婆?那是谁?”头领喝道。
男人抖抖索索地道:“是、是八里街王婆卖、卖给小人的……”他扑通一声跪下,“小人、小人真不知道她是谁……”
那头领见此情景起了疑,对几个手下兵士道:“把这两人都押上,走!”
“都头,”一个兵士上前看了看明绯,道:“这女人好像病重昏迷过去了。”
那头领道:“那就抬回去!指不定她就是上头要的人,都给我勤快着点!”
“是!”众兵士齐齐答应一声,立即动手抬人。
明绯没想到经这一番折腾,依然没能逃过去,而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她身子本就虚弱,清醒得一时便又昏迷,再醒来时,已不知是在何处。
睁开眼睛时,脑中尚是一团迷糊,直以为还在流澜院中,待到清醒些,她才蓦然一惊,“流澜姑娘?”
在她身边的果然正是流澜。“这是在哪里?”
流澜望着她神色含忧,却是在为她担心,“宫里。”她说,“没想到你也没能逃过。”
明绯有些发怔。宫里?他们把她抓到宫里来干什么?
流澜看着她似是欲言又止,默然半晌,终是开口,说道:“我听大殿下说过,皇上对宫变之事应是早有准备,其中之一便是李大人这位奇兵。以李大人的身手武功,只怕二皇子也不敢说能防得滴水不漏,所以……”
所以她便成了牵制这奇兵的奇兵。她明白了。
房中寂静无声。两位女子相对沉默,城门之外,是她们心心相系的爱人。然而却只怕这一道城门,便是他们命运的关卡。
三日后,各地勤王之师陆续汇集京城。大皇子赵塑投檄于城,声言若二皇子赵基不开门接纳,便是意图谋反,他与各位亲王必将诛之。
第二日,赵基现身城楼之上,居高临下与赵塑正面相对。
“皇兄这是何意?没有父皇旨意,便擅自调动禁军,莫非是要谋反么?”
赵塑披甲骑马立于城下,身后便是数万军队。他应声道:“你闭城不开,软禁父皇,早已是犯上作乱,今日还有何说辞!”
赵基冷冷道:“一派胡言!你趁父皇病重,意图逼宫篡位,我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紧闭城门拒守,这京城重地,岂容你作乱!”
赵塑沉声道:“既然你不肯迷途知返,便也休怪我不顾兄弟情义了。我与你三日之限,若三日后你仍不肯奉父皇还朝,你我便免不了刀兵相见了。”
赵基脸色一沉,道:“你大军围城,便不顾城中百姓了么?”
赵塑正欲答话,忽然脸色一变。
他看到了两个人。赵基慢慢地道:“你若攻城,我便杀人。今日且杀两个,明日便杀四个。你不是口口声声以江山百姓为念么?”
赵塑闭嘴不语,双眼牢牢地凝视着城楼上的人——流澜,流澜,不是没料想过这种时刻,只是真到此时,他又如何能痛下决断。
城上流澜静静地望着他,那眼神不惊不惧,仿佛相信他什么都能解决,仿佛什么都不怕。
“如何?”赵基轻笑。
他虽未说明流澜的身份,然而这一手已暗示了流澜与赵塑之间的关系。此时赵塑身后数万兵士看着,若他果真为流澜而退让,只怕立时便要军心涣散。这一招,便是赵基看准了他对流澜的情意,不能轻易割舍得下。
便是这犹豫不下的片刻工夫,人丛中已微微有了些私语。那站在城楼之上临风而立的美丽女子,拂动的裙衫已微微拂乱了军心。
“看来皇兄果然是心系百姓,很好,很好。”赵基很满意,“若不想她死,皇兄最好——”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之处忽然一暗。
衣袂迎风飞扬。身后的兵士急忙拉扯,却只抓住一件衣带已松的外衫。那一直沉静未曾挣扎过的女子,便在万人眼前,飞落而下。
城楼之下赵塑几乎是瞬间迎着她扑了过去,却终究是晚了一步——血溅眼前,染红了他半身。
霎那之间万人无声。
赵塑脸上一片木然,死死地看着眼前一片血色。
原来她……早就什么都不怕。明绯蓦然明白她那份镇定从何而来。她早已决定以身相殉,决定得那样平静安详。
良久之后,赵塑俯身抱起魂已归去的女子,抬头向城楼上望了一眼,转身而去。
那一眼,让城楼上的赵基生生觉到一股冷意沁入心间。
他心头蓦地一冷。他没有料错赵塑对流澜的感情,只是此刻,这曾经的筹码已成了心头的重担。
局势,已微妙起来。
流澜殒身,跟从明绯的人都提了一百二十个小心,生怕再失了这个棋子。明绯震惊之余,想到此刻不知人在何处的李也辰,未免更添了担忧。倘若李也辰因担心她的安危而冒险,或者遭遇不测,她当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若在城楼上时,流澜能早知会她一声,她那时便也随流澜去了,倒也罢了。只是那时既然不能,而今纵然自尽也不能令宫外知晓,赵基尽可说她还活着。
她除了安静等待,别无他法。
赵塑说是三日,便果真一连三日寂然无声。明绯被安置在宫中一幢小楼上,身边只一个宫女守着,她却知道这小楼四周定然是重兵把守,只待来人。
她想李也辰或许会入宫查探,但是应当不会来找她。因为只要他行迹不露,她便暂无危险,那么,或许还能有重逢之日。
重逢之日啊。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悄然死去,这一段在她槁木死灰一般的日子里出现的春/色,真真太令人贪恋,太令人不舍。
她真的不舍得啊。
三日之后,城门内外,两军对垒。
远远的宫门外是震天的鼓声喧嚣,明绯站在窗边透过窗格间的缝隙遥遥望着,只是宫门遥远,看不真切。忽然远远的不知是哪一处宫殿突起了一阵喧嚷,她向那个方向望过去,只依稀看到飞檐下隐现的官兵,不知为什么,心蓦然一颤。
紫极殿中,一队禁兵森然围绕着殿内一个人。
那是个外来之人。紫极殿本是当今皇上寝宫,然而此时这殿内除了对峙的两方外,并无旁人。
殿外一位着宝冠衣锦绣的少年人慢慢走来,站在殿门口,对着殿中那人微微一笑,说道:“李大人,别来无恙。”
君已入彀。
第28章 廿八、逆转
李也辰陷身被擒,二皇子赵基略微舒了口气——少一个变数,便少一分险,自然是好的。且他素来欣赏此人,倘若宫变成功,他日自己登上帝位,身边能有这么一位能文能武的人才,那自然更好了。
是以李也辰被擒后,赵基并没有难为他,甚至将他引为座上客,好生谈叙了一番,浑似全然忘了之前敌对之事。
“本宫久望李大人来归,那位福家娘子也被本宫请入宫中作客,如今二位团圆一处,当真可喜可贺。”
李也辰道:“她果真在这里?”
“本宫岂能诓你?”赵基微笑。他提起明绯本是试探之语,如今见李也辰关心之色溢于言表,愈发笃定二人的关系,当下继续道:“听闻这位娘子原是一位孀妇,且立志守节,朝廷已赐下贞节牌额。”
李也辰默然不语。
赵基一面窥他神色,一面叹道:“牌额既赐,她自是不能再嫁,只怕李大人今生再难求得此佳人了。”
李也辰静默半晌,道:“殿下想来另有他意,何不明言示下?”
赵基笑道:“李大人是爽快人。福家娘子的牌额虽是父皇御笔亲赐,可本宫却没见过这御笔,既然本宫没有见过么,自然便不算。”他叹了一声,“父皇老了,糊涂了,只怕自己做过什么事都不记得。本宫有心为父皇分忧,使他老人家安享天年,李大人以为如何?”
李也辰不语。赵基的意思甚是明显,他自然明白。
半晌,他道:“可否容我见一见她?”
赵基微微一笑,道:“孤男寡妇,李大人却要以何身份见她?”
李也辰道:“依殿下之意当如何?”
赵基道:“本宫愿为李大人成就良缘。也请大人助本宫成就大业。如此可好?”
三日已过一日半。
赵基心中并不安稳。皇兄大军围城,他守不得几日,原想逼父皇交出玉玺禅位于自己,到时名正言顺,皇兄便师出无名,想来大部分人会依从皇权,听他指令。
可偏偏那玉玺竟似长了翅膀似的,竟不知哪里去了。
他现在急需一个能为他出主意的人,可巧这人自己送上门来,更巧的是他还抓住了此人的心上人,如此良机,他越发相信这是天意。
李也辰思虑了足足半日,终是点了头。
礼法大过天,若非逢此乱时,明绯再不能得自由。赵基笃定他必会答应。
当夜赵基便安排二人成亲,新房便在软禁明绯的小楼之上。
明绯闻得此信时,几个老嬷嬷已匆匆准备了嫁衣妆奁等物,忙忙地将她妆扮起来。
她先是震惊,次是茫然,半晌方想到:如此局面,难道他竟投靠了二皇子么?
旋即又自己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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