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放boss》第49章


包扎好伤口后,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帮我插好吸管递给我:“你现在也不小了,要懂事,再让妈妈担心,你就不是男子汉。”
做个男子汉的誓言一直回荡在我耳边,我答应了哥哥去书法班,学习写大字磨炼脾气。
星星街底有户人家是文化馆的老师,他们正在开设少年书法班,大哥上学之前委托胖爷带我去报名,走进一个红砖小院,我就看到穿蓝色海兵服的小鬼坐在水泥台阶上,正用树枝撬着树下的蚂蚁窝。
胖爷放开我的耳朵,向那个小屁孩走过去:“安信,这个是东东弟弟哦,以后来你家学写字。”
“不是吧,他比我还矮,凭什么我是弟弟!”我叫了起来。
胖爷赏了我一记栗暴,瞪着眼睛吼:“安信比你大,她就是姐姐!还有——”他又扯过我的耳朵说:“姐姐喜欢安静,身体有点毛病,你要好好儿听她的话!”
什么啊!原来这个小鬼是个女孩!她根本不抬头看我们,像是没听到似的,只知道用树枝到处戳,转什么转!
“哼。”我抱起两臂,翻了个白眼。
晚上哥哥回来检查我的作业,我撒谎说老师没布置,他看穿了我,把我按在板凳上打了一顿。我捂住屁股叫:“哥,哥!我下午没去学校,一直在安伯伯家学写字!”
哥哥总算收了鸡毛掸子,做饭给我吃。我问他安家那个奇怪小孩的情况。
哥哥叹了一口气说:“安家的那个女儿?是叫安信吧?从小有自闭症,不爱说话——你给我记好了,安伯伯是个好人,你不准欺负他家的女孩。”
哥哥其实说反了,欺负人的不是我,是那个奇怪小孩,安信。
她总是穿着水手服白裤子,睁着黑黑的眼睛歪头看你,不说话。她的头发很卷,顶在脑袋上像是绵羊毛,笑起来又像是卡通猪,圆圆的脸蛋儿,很满足的样子。
我每天放学经过商店,都看得见一只戴蝴蝶结的猪娃娃站在架子上,笑得很开心,连粉红的皮肤也和她一样。
“卷毛猪。”
趁安伯伯睡午觉,我跑到院子里来,冲着怪小孩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句。她转过头来,看到是我,突然招了招手:“弟弟,你来。”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
她把小手捂得紧紧的,像是藏着什么宝贝:“我只给你看一下哦,不过要三毛钱。”
我当然不愿意,三毛钱等于一支冰棍,我整个下午都盼着放学那会儿,可以冲出去买冰吃。她看着我,松了一下手中的白手绢,又很快地捏紧了:“你真的不愿意吗?小胖想看我还不给哦!”
看着这个姐姐安静的眼神,我觉得她不会欺骗我。她又说到了小胖——胖爷的孙子,老嘲笑我的那个小子——更加激发了我的好胜心。
我掏出汗津津的三毛钱,交到她手上。她对着我笑了笑,把白手绢一股脑地塞给了我。
“啊——啊——”我的喊叫声马上响彻云霄。
因为手绢刚一打开,一只黑蜘蛛爬到了我的手臂上,毛毛的脚扎来扎去,恶心死了!
我阮载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蜘蛛和屎壳郎!
安信站在屋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我跳来跳去,又不说话了,恢复了以前发呆的样子。
安伯伯赶着出来,拍走了蜘蛛,哄着我不要害怕,还特地剪了一串葡萄送给我。
我一把甩开葡萄,大声说:“我不吃你们家的东西,我讨厌卷毛猪!”
安伯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姐姐很少说话,你一来她就主动找你玩,你应该高兴啊!”
哦,不,我一点也不高兴。
下午放学我回家的时候,卷毛安一直跟在我后边。她拿着冰棍慢慢地啃,很认真地看着我,啃到我家门口才啃完。我的零用钱不仅被她骗去了,还被她当着面吃进肚子里,我心里又痛又气,大声叫她走。
她又幽幽地靠过来,突然冲我说:“你没玩过那个吗?”
“哪个?”我停住了叫喊,怔怔地看着她。
“就是那个。”她狡黠地笑了笑,用恬静的小脸对着我看,“在屋檐角落里,经常有很大的蜘蛛,你用手绢包住手把它拿下来,从它屁股后面抽丝,你不停地抽,抽啊抽啊,直到抽不出来就好了,这个时候,蜘蛛的肚子一定是瘪的。”
这个时候,我相信我的脸也是瘪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爬上了我的心头。
“还没完哦,弟弟。”卷毛姐姐又说,“你可以把蜘蛛丢掉,冲着它踩上一脚,啪嗒一下, 它就扁了,然后夹在薄膜里当标本。”
我惊恐地看着她,一步步后退。
她甜甜地笑着:“我刚才看到你书包上有一只蜘蛛哦,好像也是被踩扁的样子。”
“啊——”我大叫着冲向了屋里。
在安伯伯家里学两个月的书法,我见识到了卷毛猪的各种恶作剧。每次在我们学临帖的时候,她就抓来两只黑蝴蝶,用线头把它们的腹部系紧,站在花坛上朝空中扔去,看着它们惊慌失措地乱飞,最后撞在一起。
我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手里的大字总是写不完。她等我熬不住要打瞌睡时,又偷偷地跑到我桌边,把打坏的乒乓球撕碎,用烟盒里的锡纸包起来,点着离开。过了一会儿,一种很浓很臭的烟冲出来,气味大得差点让我闭过气。
我找妈妈告状,妈妈陪我来见安伯伯。
妈妈刚笑着说了一些卷毛的事,一个胖胖的婶婶就跑了出来,大声嚷起来:“我家安信怎么了?这么乖的女儿你还嫌弃她?不怕被天雷打啊?我跟你说,阮妈妈,你家东子刚送过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你想过中间的变化吗?这是谁的功劳?还不是我们家安信的!就是她,才让你们家东子变好了,变安静了!这你还不明白吗?”
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婶婶,过了一会儿,唯唯诺诺地点头:“是,是。”
可是到了快放学时,我看到婶婶站在门口,对安伯伯叹气说:“老鬼,女儿这个样子下去不行啊,我们还是要想想办法。”
安伯伯笑呵呵地说:“老婆,你看怎么办才行呢?”
“我带她到韩国去,换个环境试试。那边没人认得她,对她以后的发展也要好一些。”
“好吧。”安伯伯搓搓手,“你们先去,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人言可畏啊——”婶婶还在叹气,我听了心里一跳,突然想到妈妈被人指指点点时畏缩的背影。
九岁这年,很奇怪的是安家女儿离开了星星街,从我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这次的告状无意间送走了那个女生,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安家的书法培训班一共办了十年,我只去了两个暑假就开始逃课、打架,重操旧业。第一个暑假安家的怪小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让我没有多余心思去翻墙做坏事,到了第二年我十岁的时候,她就奇怪地消失了,我有时还从她们家书房窗口爬进去,找一找她是不是躲在角落里。。。。。。
书房不大,墙壁上挂满了绳子,夹着一张张黑色走墨的大字。风从窗口吹进来,呼啦啦卷起一片纸浪,我就站在这片字海里,仰头找着另外一个孩子的墨迹。
记得安伯伯曾说过:“东东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姐姐酒喝啊?因为她害羞,不敢对别人说心里话。只要我家闺女喝了酒,写出来的字绝对不比张旭差呀。”
对了,安伯伯喜欢喝酒。他每天中午一定要喝两杯啤酒,再倒满一个小瓷碗,加些桂花蜜,哄着坐在饭桌旁扒饭的怪姐姐喝下去。而那个怪姐姐喝了酒之后,一定会站在花坛上丢蝴蝶玩,看着蝴蝶乱飞,脸蛋儿浮着两团红晕。
这个奇怪的安伯伯养出了一个奇怪的女儿,很正常。
我抬头找怪小孩的“醉草”。
在角落里,我真的发现了一张笔法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书法字,映着渗进来的光亮,那上面的墨汁鲜明淋漓,像是山崖缝壁滴下来的一缕清泉,弯弯曲曲,转笔自如。
看不懂。
的确是狂草加醉笔。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我把那张墨字偷偷藏在兜里,回去问妈妈。
妈妈戴着眼镜端详了好大一会儿,问我:“儿子会写草书?很不错呀。”
“妈,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迷宫图吗?”
“呵呵,儿子一说我才看出来,这张不是书法,是字画。”
我很震惊,抓过白纸,趴到桌子上对着灯光照着看,叫个不停:“不是吧,那小屁孩会散墨画?这么牛!”
安伯伯只会书法,不会画画,这幅作品绝对不是他教的。当时在我印象里,只有电视里的那些花白老头儿才会“散墨”这种高段数本领。
妈妈朝我的屁股拍了一掌,大声说:“你以为每个小孩都像你野惯了?安家的女儿心里藏着一个花园,我们进不去哩!”她取了眼镜,又自言自语地说,“那女孩一走你就野起来了,难道真的是她影响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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