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凤业》第335章


或者该说,当言离忧决绝转身随温墨情离开皇宫那天,他就已经不再有资格做她的归宿。
松开手掖好被角,温墨疏负手走到窗边,墨色长眉紧拧:“除了留守帝都以防万一的六万禁军营外,如今可调动的兵力都已经分派到南北两方阵地,可是霍斯都帝国大军有大量火器在,我们派去的人越多,伤亡就越多,连世子也未能幸免。云将军接连派出数十名斥候试图潜入霍斯都军营探查情况,结果未等潜入就都被发现,根本无从判断敌方粮草等状况。”
“霍斯都主君柏山可算是个奇才,其麾下慕格塔公爵以及征军副指挥使慕格塔·萨琅也都年轻有为,比起其他三国掌权者具有更强实力,所以他们才能成为这场战争的主导。但是陛下也没必要太过焦急,如今狐丘国来的援军有南凛坐阵,击退北陲进犯之敌不过是时间问题,按照我的计算,应当不会超过两个月。”
楚辞对南凛的信赖让温墨疏颇感好奇,捉摸不定的目光探寻片刻,引得楚辞无奈摊手。
“陛下别这样打量我,我说过,关于为什么我能借来狐丘国兵力一事,等战事结束后一定会给陛下个说法。眼下我只希望陛下能相信南凛,我与他自幼相识,对他的能力十分了解,如果他与夜将军联手仍不能击退来犯之敌,那么我大渊北陲也就再无希望了。”
“是你说的话,我没有不信之理。”温墨疏回身笑笑,表示并未介意。
数年皇权纷争里,楚辞如最稳固的山川屹立不动,始终默默站在温墨疏身后出谋划策,温墨疏亦报以全心全意的信赖。尽管这一次狐丘国精兵出动让温墨疏隐隐意识到,楚辞的身份远比他预料得更加复杂,但他还是选择了尊重,而非不停追问。
温墨疏毫无来由地相信,无论楚辞做什么,其用心都是为大渊社稷。
交谈间,言离忧悠悠转醒,环视熟悉却许久未见的房间精致,最后将视线落在那袭温雅雍容的身影上。
“离忧。”温墨疏浅笑温润,眸子里闪着暖暖光泽,一如初见。
言离忧回到皇宫的消息一夜之间传到东宫,第二日天还未亮,唐锦意便迫不及待赶来凤欢宫,臂弯里还抱着眉眼清秀的小太子。
“似乎比上次见时胖了许多,白白嫩嫩的有几分像他爹爹,到底还是在娘亲身边过得滋润。”言离忧逗弄着麟儿爱不释手,脸上难得显出几分开心笑容。
“再过上半年你也要当娘亲了,到时候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还能有个伴儿,我也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呆在宫里。怕只怕你这心肝宝贝的父王不高兴,怪我抢了他心头肉。”唐锦意打趣着,回身让小太监抱来一堆盒子,“这里是些补品和孕时穿的衣裙,缺少什么务必记得跟我说,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安养,别再天上地下一阵乱操心。”
“锦姐姐别只说我,你不也是天天操心吗?还有这些东西,以后就别再送给我了,毕竟我不是嫔妃之类,不属于这深宫。”
唐锦意接过麟儿,深深看了言离忧一眼:“你不是嫔妃,却比任何嫔妃都要重要,只要你愿意,这皇宫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温墨疏不肯广选后宫、册立嫔妃,其中原因言离忧清楚得很,也明白温墨疏仍未放弃她的想法,略微尴尬笑了笑,旋即低下头不再言语。
见言离忧难得好心情被自己扰乱,唐锦意急忙转口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我的意思是说,你作为红莲将军组织起巾帼军抗击外敌,这份功绩是其他女子万万不及的,他年隔日皇上封赏功臣时绝对少不了你。”
一句牵强辩解缓和了气氛,同样坚强勇敢的两个女子继续笑闹闲聊,一聊就到了晌午时分。
久坐对身体无益,言离忧与唐锦意结伴打算去御花园走走。换好干净衣衫抱上手炉,在铜镜前稍稍站定,言离忧给了自己一个明朗笑容,转身间,恍惚听见好像有人在低低唤她的名字。
然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睡得太久幻听了吗?”自言自语嘟囔一声,言离忧甩甩头赶走杂思,脚步轻快地追赶唐锦意而去。
数百里外,距离惨烈沙场不远处,温墨情正驭马疾驰,向着敌人三军中路主将所在奔行。风声掠过耳垂呼啸撕扯间带来阵阵喊杀声,温墨情却目不斜视,目光坚定冷然,唯独在嚅嗫出思念的名字时才显出一缕温柔。
这是,只为言离忧的一战。
第318章 夜访故人
“柏山哥哥。”轻轻推开的门后露出婀娜身影,赫连茗湮轻轻唤了一声,将书案前扶额小憩的柏山叫醒。
“绮罗?快进来,外面还下着雪吧?”柏山急忙起身把赫连茗湮请进,随手将火盆挪到赫连茗湮身边,面上少许担忧,“萨琅好些了么?听大夫说他伤口很深,回来之后一直昏睡不醒。”
赫连茗湮叹口气,勉强露出笑容:“堂兄已经醒了,那箭伤虽深却没能伤及要害,算是捡了条命,不过大概三两个月内堂兄没办法再上阵,所以特地让我来向柏山哥哥道歉。”
一场猝不及防的突袭,一群混入交战军中突然出手的江湖人士,无从预料的变化让萨琅险些丧命;也正因为副指挥使萨琅忽而倒下使得三军大乱,那一战,霍斯都帝国输得十分狼狈。
柏山面上没有责怪之意,疲惫亦无从隐藏:“要道歉也该是我向萨琅道歉,把你们兄妹牵扯进来的我才有错,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回去后我要如何向音朵郡主交代?说实话,就算萨琅的伤没事,我也不敢再让你和他贸然出现在沙场上了,渊国那些所谓的江湖中人实在可怕,拼起命来防不胜防。”
“这是他们所信奉的道义,与我们没什么不同。”低下头,赫连茗湮把弄着书案上一封封书信,娥眉微微蹙起,“北陲那边也不顺利吗?没想到短短一月情势急转,如今竟是我们处于劣势了。刚才来的路上我遇到军需官,他还让我帮忙转告柏山哥哥一声,过冬的物资我们先前并没有准备充足,如果南庆国补给再送不过来,我们很难拖太久。”
粮草是三军命脉,有关粮草的一切信息都备受柏山关注,而赫连茗湮带来的消息显然不怎么令人愉快,以至于柏山合欢面色愈发紧绷,年轻健康的面庞下怒气隐隐流动。
“根本不能指望南庆国那些奸诈的家伙,之前说好会给我们提供足够物资,结果上次他们送来的粮草叫什么?一担米里掺了半担砂,就这种东西还敢压着逼我们付银子……中州人果然顽劣不堪,毫无诚信可言!”
赫连茗湮苦笑:“南庆太子一肚子火气只想报仇,可他完全没有能力管理偌大的国家,那些负责粮草输送的官员只顾着中饱私囊,根本不会听从太子的命令。不过现在想想,能有掺砂的米也算不错了,自从月前墨情带着一群江湖人士偷袭烧了我们大半粮草辎重,军中将士们一日三餐便被迫减为两顿,还都是几近发霉的干粮,早就见不到米面。再这样下去……”
剩下半句话赫连茗湮没有直说,柏山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没有粮草,再强大的军队也要吃败仗。
暗暗生了会儿气,柏山几许惆怅:“我原以为中州那些什么侠士剑客之类不过是些不守法的暴徒,没想到我们竟吃亏在这些暴徒手上。说实话,绮罗,那天远远看到他们恣意杀戮,我心里居然有几分畏惧——他们一个个都仿佛会飞天遁地似的,杀起人来连眼都不眨,往往能以一敌十甚至更多,这种人,还称得上是人吗?幸而我们要对付的大渊军队并非人人如此,不然,这场仗我们早就惨败。”
赫连茗湮似乎有些走神,并没有仔细听柏山的话,直至柏山连着叫了她两声方才如梦初醒。
“怎么了,绮罗,是不是太累不舒服?”
轻轻摇头,赫连茗湮欲言又止,踌躇许久才小心翼翼试探开口:“柏山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放弃继续进攻渊国会不会更好些?打了这么久,我们的将士折损非常严重,倘若过冬物资粮草再跟不上,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去。”
柏山颇为意外赫连茗湮的建议,皱起眉,却没有为此发火。
思忖片刻后,柏山无力摆摆手:“怎么可能说撤就撤、不战而败?这样回国,那些老头子必然不依不饶唠叨没完。”
“长老们说什么是他们的事,何必在意?那时柏山哥哥不是也这样劝我不要理他们的吗?”赫连茗湮仍不放弃,表情诚恳,“我们是异地作战,对粮草的依赖相当大,墨情他们偷袭一次吃到甜头,必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我们弹尽粮绝。柏山哥哥不妨回头想想我们的初衷,不是说好只要夺回被侵占的土地,让在渊国流离失所的族人重新回家吗?可现在,我们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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