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第21章

房舍里有小儿阵阵朗读声传来，念的是杜牧的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林柯在黑板将上课的要点写出来，学生执笔在下面边听边记。
这个大山里的小学只有林柯一位老师，在这个简陋的课室，就坐着三个班。
林柯讲完诗后，给他们布置了背诵的作业，又开始给另一个班上课。
学生们低头默写的时候，林柯感觉天色越来越黑了。他看向窗外，天空彤云密布，预兆一场大雪将至。
看到这种天气，林柯给学生布置了寒假作业，就让学生赶紧回家。
学生们一个个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摇着手和林柯挥手告别，林柯嘱咐他们路上小心，记得完成寒假作业后。他们就结伴走入了山间小径，消失在山道上。
他们脸被风吹得红彤彤的，都裹着厚厚的棉服。山里的条件不好，他们往往要花一两个小时在往返的路途上，可是山径上都是欢声笑语，没有忧愁林柯回到自己的住处，点起昏暗的小灯，清点了一下食物。
这里很是偏僻，山路崎岖，道路不通，只有山下有个小集市。林柯从屋子角落，找出了上一位来这里义务支教的老师留下的竹筐，背起它出门，准备去山下采买一些食物，过几天大雪封山后，就再难出行了。
山风扑来，无数松针随风脱落，纷扬于地。
石径两边枝叶交错，繁盛如云。漫长而崎岖的山间小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终究变得平坦起来，临近山下的河谷了。
河谷流淌着清澈的溪水，溪水上面用石块垒起了一道小桥。水流行至这里，并不湍急，可以看见无数落叶随水逐流，缓缓沉在水底，像是画卷一般。
天更冷了，有雪花纷纷扬扬，开始自天际飘落。轻轻盈盈的雪片并不大，也不密，如柳絮，如梨花，落在了林柯的视野里。
桥的对面，站着一个人。
他身姿挺拔，站在那里，雪花落在他肩上，就如同雪压青松。
雪忽然变大，连视线都开始变得不清晰，只是林柯挪不开目光。
他们隔着浅浅的一湾水，隔着满天雪花，就这么彼此望着。
这一眼，就像望尽了他们的一生。
——完——
番外　情人节
又是一年一度的情人节，银装素裹的雪景中，整个N城像是置身在童话世界里。
轻盈的雪花飘飘悠悠，自天际飘落，忽散又忽聚，落在这个城市的房顶，树梢，行人的脸上。
街上的情侣是那么甜蜜，他们像是抵抗不了这个寒冷的雪夜，依偎在一起，双手紧紧握着。一个男生，跪在地上，手里高高举着一枚戒指，向面前的女生求婚。他们旁边，音乐喷泉响着悠扬的音乐，水花在灯光下如同夜空无数颗星子，落入了人间。许多行人因为这浪漫的一幕而驻足，为女生最后答应了求婚而纷纷喝彩。
周时走出大厦，正是男女生拥抱在一起之时，旁边的群众用力地鼓掌，分享着这一刻喜悦。
周时停下了脚步，看着男生将女生抱起，大声地向她承诺自己的爱情，他们的未来。
过了一会，周时移开了目光，快步走进了在喷泉前等候他的轿车。
车流汇集成海，纵使这辆车上坐着的是周时，也只能被车流裹狭着，缓缓前行。
路上有许多年轻人，冒着冷风，捧着玫瑰花，向过往的情侣兜售，整个城市陷入了甜蜜的气息，就如同这个节日伴随着无数巧克力和玫瑰花送出的祝福。
周时望着外面的景色，不由得微微恍惚。
现在的他，在这天，会从保加利亚空运上万朵的玫瑰，铺成最浪漫的图案，博情人一笑。会在这一天，给情人送上昂贵的定制首饰，送给情人巨额投资名导导演的电影主角这份珍稀礼物。
然而情人电话致谢，委婉邀请，他却不愿意去他们住处，温存一夜。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当年的悸动了，像是那些小心情，都被留在时光长河中，再也找不回来。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人。
他很克制了，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他。也许是外面的气氛，也许是刚刚大楼前那甜蜜的求婚，令他忽然就想起过去的那些时光。
周时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那些会让他陷入回忆漩涡的事物。
但还是避无可避，记忆像是嘲讽他的懦弱无能，掀起巨大浪潮。
“周时，你正经一点！刚刚不算，重来！”林柯重重咳嗽了一声，脸上是一本正经。“周时先生，从现在起，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嫁给林柯先生，”
对着忍俊不禁的周时，林柯忍不住踩了他一脚后，接着说道，“第二呢，就是接受林柯先生的求婚，再嫁给林柯先生。”
“我能再想想吗？”周时听着这个话语，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
“当然不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快快做出选择。”
周时将林柯一直举在他面前的戒指取下，戴在左手中指上。
他看着面有得色的林柯，忍不住将林柯拦腰抱起，转了一圈。
“林柯同学，你也只能口头上占些便宜……”
那年的情人节，也是漫天飞雪，轻柔的雪絮落满了人间。
然而在雪地里打滚的他们，却感觉不到半点寒意。
这么多年了，周时很少想起过去，总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一切，包括自己的记忆。
只有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忘不了林柯在雪中回头对他微笑，忘不了林柯说话时那垂落的长睫毛。
但他已经不是少年时候，八年的光阴，能够摧毁太多，侵蚀太多。
他现在连恨意都很少，他现在还记着，只不过心有不甘罢了。
他不愿意承认曾经被人隐瞒，欺骗，甚至抛弃。
年少时，遭受一点点挫折和磨难，就痛不欲生，爬不起来了，现在看来，其实很可笑。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抚平内心的不干。
总有一天，岁月能将所有的爱恨情仇化为齑粉，被风轻轻吹散，什么都不剩。
番外　少年独白
我是周时。
我的名字很普通，是由我那个目不识丁的老爸翻着字典，闭着眼睛选出来的。
我老爸虽然不认识字，但整个N城没人会小瞧他，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要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周爷。他早年杀伐太重，被一个算命瞎子说这会祸及子孙，于是我妈生下我的第二天，立刻金盆洗手，曾经刀子舔血的黑道大哥变成了一个总喜欢晚上趴在我床边，想要给我讲他风云往事的老头子。
因为有这样一个老爸，我从小就是被宠大的。别人说严父慈母，我家是刚刚反过来，母亲对我更为严厉，所以我没长成一个只会吃吃喝喝的纨绔子弟，真要多谢从我学会走路开始就爱拿着扫帚追着我打的老妈。
可以说在N城，没有什么我得不到，就算我想把市政府门前那尊雕像拆了，我爸都会让人照办，当然等我长大后，我就没想过这么荒唐的事了，最多有时候打打架，斗斗殴，让警察局长看到我就头疼，毕竟我爸没少和他们勾结起来干些不太合法的勾当，熟到我都直接管他叫叔叔。
然而我十六岁那年，我终于洗心革面，不再惹是生非了。
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其实他也没什么很特别的，总爱教育我，快和教导处那个没过五十就秃顶的主任一样，脸也不是很出色，也就是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可我就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他。
也许是他在下雨天，好心地将伞送给我，自己却冒着雨回去。
现在想来，我真不应该接受那把伞的，就是那把伞害的我之后的日子像是魔障一般，总是注意到他。
注意到他认真专注做每件事的样子，注意到他笑起来脸上的那个小酒窝，注意到他的唇看起来很适合接吻的样子。
其实我当年也蛮纯情的，毕竟我老爸虽然纵容我，却绝不允许我在外面和乱七八糟的女人胡来，还不许我早恋。
他跟个老妈子一样告诫我，人不能随便动情，因为一动情，就有了弱点。
可我叛逆期作怪，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召集了一大群猪朋狗友商量要怎么追我的心上人。
损友误人，这句话真的不是骗人的。
我那些不靠谱的朋友出给我的主意烂到不想提了，反正因为他们出的那些馊主意，那三个月，我心上人见到我就绕道走，皱眉头。
我有那么差么，家里那一柜子的情书也是能证明我是有市场的，怎么他就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