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第45章


然而他一旦回来,有条不紊的处理了所有堆积的奏折,撑着精神,学着临昼常做的,搞一场形象工程,不过十日,整个岛上的局势就稳定了下来。
回宫的路上,他早已卸去了易容术,走在百姓中,听着百姓们对着「英明贤主」的夸赞,他知道,这一次,被夸奖的,确确实实,是他白辰安。
因为东皇早已不在了,扮着他的样子,每日坐在皇座上,批阅奏折,听取官员报告,抚恤万民的,只有他白辰安。
短短数日,百官称道,万民赞颂。
走在热闹喜庆的人群中,白辰安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那一日临昼骑着马,在欢呼的人群中微笑挥手致意的情节,依稀仿佛还在眼前。
当日里自己为了功劳被抢这样的不平,却到如今才明了,原来官员们再多的赞扬,百姓们再多的称颂,都敌不过那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小鬼头,做的好。」
政事积压了很多很多,每一天,都过得很忙很忙,但是他的心,却依然很空很空。
曾经觉得这段感情实在太过沉重,先是一直觉得他爱的人是姐姐,后来才发现不是,幸好不是。
再后来,他使尽力气,费尽手段的,要成为他的唯一,求不得,便整夜整夜的辗转反侧,压得气都喘不过来。
如今临昼不在了,这痛苦的感情,终于得以解脱。
他却觉得全身上下轻飘飘茫茫然无所皈依,像是生命中所有的美好与欢欣,都一并的随着临昼而去。
再没有一件事,能让他露出由衷的笑容。
先前哭得太过,原本以为,所有的眼泪,都已流干。
却不知为何,再一次被张屏之兴冲冲的拖到正德殿前,看到那原本应该毁损到无以补救的横梁,再度被放回梁上之时,依然让他落下泪来。
「辰安,我跟你说,我仔细的研究了那条横梁,原本是打算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看还能不能补救的,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你修好了?」
「不是,辰安,根本不用修,那横梁好好的,看起来残破朽坏的,只是表面一层红木壳子,把它剥下来,里头的芯子,是整块的陨铁。」
「陨铁啊,辰安,那玩意儿别说做横梁支撑了,拿来炼兵器都绰绰有余了,我试着把最外头的金玉雕饰拆下来,叫工匠重新镶嵌,竟也是严丝合缝的。」
指着重新安装上去,依旧金光闪闪,美轮美奂的精美横梁,张屏之笑得嘴都合不拢,一回头,却见白辰安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唉,辰安,你、你别哭啊,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手足无措的找了半天,才从官服中掏出皱巴巴的手绢递了过去。
「不,屏之,你没错,错的是我。」白辰安并未看到手绢,他的目光,依旧盯着那本该是朽木的横梁。
他曾把这段梁柱,拿来比照临昼的爱情,看起来镶金嵌玉,美轮美奂,本质上却是朽败腐烂,无以为继。
真是这样吗?
看看这揭去了朽木的横梁,里头裹着的,竟是坚不可摧的陨铁,足可支撑整个正德殿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或许,这才是他先前未曾觉察到的,真正的,属于临昼的爱情。
一切的一切,要到时过境迁,才会发现,所有的事情,并不若想像的那般简单。
郑三公子会隐瞒白辰安,但不会隐瞒东皇,抱着纸人,操纵幻影,迷惑了号称修道天才的白辰安,从来那是他毕生的骄傲。
闲聊之际,总会被拿来调侃嘲笑,假扮的人最初当然什么都听不懂,久了,对照细节,再翻翻那本厚厚的《金刚经》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然而最令白辰安吃惊的,却还不是这个,让他大吃一惊的,反倒是南华的身分。
这个时刻担心着自己也许有朝一日会变回纸人的小男宠,真正的身分,竟是懿王的血脉,他的右臂上,清晰的印着与懿王一模一样的蝴蝶胎记。
这个王族遗传的胎记,他曾听临昼说起过,那么算算时间,南华应当是懿王最小的儿子,这个最小的儿子,也是懿王的嫡子。
在南华臂上发现了这个胎记后,他并未显露出过多的惊讶,反而南华见他一直打量着蝴蝶印记,像是想起了往事,问他,「为什么这个胎记,不可以让辰安公子看到?」
因为有这个胎记,就意味着,你是东皇的嫡亲堂弟,临昼若一直没有儿子,将来你便是整个东岛的继承人。
临昼再乱来,也不至于染指自己的堂弟,那么当日所有举动,都只是为了能让他死心的一场戏。
这样自己就会记恨他,一旦他不在了,这股恨意,也能支持自己,不受感情困扰的活下去。
如此的用心良苦,愚蠢的自己,要到现在,才能明白过来。
政事再多,也有处理完的一日,白辰安抱着一丝希望,再度的回到了赫连山脉,期盼着奇迹能够出现。
他离去的时候,正是春末,繁花开满了整座山头,到归来之时,却已是深秋,春去秋来,山上风景大异,连蚣蝮都消弭了仇恨,不再来找他的麻烦。
然而那灵泉中浸泡的骸骨,却依然不见半点变化。
等待的时日,实在太过漫长,漫长到所有的希望都变作了绝望。
白辰安孤单的坐在高高的山崖上,坐得久了,渐渐的发现,幼年埋骨崖下的噩梦,不再是个可怕的噩梦,反倒像一个友善的好梦。
心爱的人不在,生命形如枯槁,活着与死去,原本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能够相伴的,唯有梦中依然鲜活的记忆,哪怕南柯一梦,转瞬即逝,能够相见,也是好的。 
记得幼时在赫连山上,因为好奇,午觉睡了一半,匆匆忙忙的跑出来,急着看一眼这个男人,结果被过长的衣摆绊了一跤,他扶起他时,登徒子似的偷亲。
记得他抱着拼死挣扎不肯跟他下山的自己,无所谓的冲着送别的老爹挥手,随手捞起挣扎过度险些摔下马的自己时眼底温柔的笑意。
记得初入宫中,勉强打起严肃的神情教他理政,教会了大松一口气,从此将关乎整个东岛命运的奏折都丢过来的信任。
记得他收敛了风流轻狂,哄着被朝臣刁难得气不打一处来,冲他发火的自己,抱着他哄他睡觉的恒久耐心。
记得自己背上谋刺的嫌疑,即使为了一己之私自将他禁锢起来,他都未曾有一语恶言相向、半点伤害他举动的默默的纵容。
点点滴滴,一幕幕浮现的,美好的记忆。
却为何,只是记忆?
临昼,我是这样的喜欢着你啊!
喜欢到甚至愿意放弃显赫荣耀的修仙,只愿一门心思的陪在你身边。
你是否能给我一个重逢的机会,回到人间来陪我?
望着天际的明月,他真心实意的祈求着,祈求着,能够再次相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去春来,花谢花开,几番寒暑,白骨依然。
白辰安却依旧不肯死心的,在绝望中,继续等待着。
那一日,山上的某块石头突然裂了开来,他随意的看了一眼,所有的注意力,仍旧还在复生泉中的白骨上。
临昼灰头土脸的从裂开的石头后面跑出来,一身的瘦骨伶仃,想着自己千辛万苦,徒手挖了整整三年地道,才得以重见天日。
而明明就在他面前的小鬼头,却仅只是冷淡的瞥了一眼,就撇过了头去,这个反应,实在是太伤他的心了。
很不甘心走到小鬼头面前,正要论个是非曲直,然而三年来不眠不休的挖掘,残余的体力,却只够他走到白辰安的面前。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白辰安神色不变的接住了倒下的男人,双手却忍不住簌簌发抖,怀疑自己等了太久,终于发疯,看到了幻觉,往旁边一看,复生泉中的骸骨依然。
但怀里抱着的人,却是温热的,虽然看起来有点瘦得不成人形,但的确是他的临昼没有错。
傻傻的抱着昏倒的男人坐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去找鹰族的祭祀帮忙救治。
应天雪不但是个鹰族族长,族中祭祀,更是十八部族中最好的大夫,只粗略一看,就得出了临昼昏过去只是因为饿了太久的缘故,体力透支,其余并无太大问题。
东皇本人没什么大的问题,但围着他的人,问题可就多了。
所有的人都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毕竟十八部族的族长,加上白辰安,可是亲眼见到了他被睡莲吞噬,只余骸骨的场景。
如今白骨还在,他一开口,却说自己挖了三年土,才好不容易,挖到重见天日。
这说法乍听之下十分吓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东皇大人实在太过彪悍,下了黄泉,都能从地底挖挖挖,挖回人世,重新做人。
于是接下来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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