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如许》第51章

夜琼嗅到师父身上熟悉的香气，立即靠着灵渊的胸口，两只手紧紧抓着灵渊的衣襟，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出声，只是憋着哽咽起来。
灵渊抱着夜琼缓缓落地，视线依旧停留在夜琼身上，许久，才说：“师父在这里，无人能伤你。”
这句话不单单是讲给夜琼听的。
匆匆赶来的玉影见到方才这一幕，上前来拉住两个妹妹，朝灵渊道：“上神恕罪！请上神救救玉岚，玉影永生永世感念大恩！”说罢跪在了地上。
她心中自责，自己忙于情爱，若非是今日自己偷偷去了锁玉阁，玉岚怎么会如此！
灵渊看向玉影，依旧不紧不慢道：“此事错在本神，本神定会尽力。”说罢，朝怀中的人说，“夜琼，可还站得住？”
夜琼不说话，依旧在哭。
慕青立即上前，道：“师叔，弟子来照顾师妹。”说罢伸手。
灵渊迟疑了片刻，终于将夜琼递给慕青，同时朝夜琼说：“哭不能解决任何事，为师要你看着，看着为师如何救玉岚仙子，也记住，她于你有恩，日后你需百倍报答。”
夜琼听到师父的话，强忍着眼泪抬起头，看见师父的眼睛里面没有惧怕、担忧，依旧是那样平静、冷静、孤单。
自己不能软弱，师父还需要陪伴，而玉岚姐姐还需要师父！夜琼点头，松开了手。
“师妹，没事的，有师兄在。”慕青见夜琼吓得不轻，也由衷地疼惜这个小师妹。
灵渊立即来到玉岚身侧，蹲下身用神力探寻玉岚的伤势。
五脏六腑皆已被震碎，内丹也有破损，这要是打在了夜琼的身上，只怕早就要了夜琼的命。玉岚仙法不低，故而才撑到了此刻，但内丹一旦破损，只怕……
灵渊用手覆上玉岚的天灵穴，将神力缓缓输入。
正在此时，玉岚缓缓抬手抓住灵渊的手臂，朝灵渊微微摇头。
灵渊停下了。
玉岚气若游丝道：“小仙自知命不久矣，不敢耗损上神神力，还请上神不要再浪费。万事以六界为重！”
“阿岚！”玉影往前几步。玉念和玉涔嘤嘤哭泣起来。
西王母看着玉岚，神色隐在暗处，叫人看不真切她的悲伤。
玉岚依旧看着灵渊，道：“小仙，为保护神器而死，死而无憾。只是……玉山势单力薄，还请……还请上神……”
灵渊心中一震，想不到小小仙子心中竟然有如此大爱大义！便欣慰道：“守护神器是神仙的责任，本神义不容辞，仙子可放心。有本神在一日，妖魔休想踏足玉山一步。仙子内丹已损，可还有什么临终遗愿？”
“不会的！”玉影扑过来抱住玉岚，“阿岚，不会的！你不会死的！灵渊上神在这里，他可以救你！”
玉岚一笑，“影姐姐，我……我内丹已损，若非是强撑着一口气，只怕早已……”她声音渐渐小去。
“阿岚！”玉影大哭。
灵渊偷偷握住玉岚的手，神力缓缓进入玉岚体内。玉岚感应到神力输入，看向灵渊暖暖一笑。
灵渊却道：“其一，你为保护神器而受伤，本神乃是六界之首，替六界感激你。其二，你为救弱小而受伤，本神身为男子，替世间所有男子感激你。其三……”灵渊瞥了一眼夜琼，“你为救夜琼而受伤，我身为其师，应当的。”
玉岚微笑，看向夜琼，“她这样善良，就算什么也不会，那妖物扑向我的时候……她却不肯先逃走……不愧是……天尊的徒儿……”
灵渊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给玉岚送神力。
玉影道：“阿岚，别说了！我带你去三生池养伤，你会没事的！”
“我活不了了……天尊都救不了……三生池哪里有用呢……”玉岚摇头。
“玉岚仙子，本神替你稳住伤势，来的路上本神已命重明鸟回九重天找灵舒，她的医术冠绝六界，兴许她能救你。”灵渊道。
玉岚笑，“九重天？这样远……来不及了……”说罢顿了顿，握住玉影的手，看着灵渊道，“天尊，小仙想求你一件事。”
“请讲。”
“影姐姐一直仰慕天尊，想……想……”玉岚的气息断断续续，灵渊知道，她已是强弩之末，又送了神力进去，玉岚这才缓和了一些，“小仙想求……求天尊，能将影姐姐带回离恨天，哪怕……做，做一个掌灯，仙子也好。”
“阿岚！”玉影一怔。
灵渊心知玉岚的心意，也知道玉影对自己真心一片，朝玉岚道：“离恨天远在九天之上，且不说玉影仙子此去便难以见到家人，只怕让玉影仙子做掌灯仙子也不妥。”
“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玉影看向灵渊。
灵渊又道，“况且，本神从无人伺候，性子清冷，此事……”
“求求你！”玉岚猛地抓住灵渊的手。
灵渊蹙眉。他很少有这样的神情，就在玉影都想要说“算了”的时候，他终于点了一下头。
玉岚气绝。
“阿岚——”玉影哭喊。
“岚姐姐！”玉念和玉涔跪下，都大声嚎哭起来。
灵秀领着灵舒匆匆赶到，却听见这样的哭声，心知已晚了。
绕开众人，灵舒上前去看了看，众仙见她来了，还盼着有转机。灵舒侧头看了一眼灵渊，道：“若非是你多次输送神力，仙子早已气绝。”
灵秀叹气，“西王母请节哀。九重天会以星君逝去的礼节为仙子超度。”
西王母没有哭，面色不变，淡淡说：“一切听凭上神吩咐。本仙累了，先告退了。”说罢转身离开。
她走到浮玉崖悬梯边时，摇摇晃晃险些跌倒，玉念和玉涔慌忙去扶，西王母用手抓住悬崖石壁这才站稳。
玉影道：“你们送母亲回去，这里交给我。”
“失礼了。”西王母朝灵渊等人行礼，这才离去。
灵秀走到灵渊身侧，低声说：“你已尽力，无须自责。”灵渊起身，朝灵秀点了点头，看向了慕青怀中的夜琼。
夜琼一直看着，玉岚气绝的那一刻，她恨不能自己去替她。夜琼还不知死是什么，就算书里看过千百遍，可她从不知道死有多可怕。
此刻，她怕。
慕青忙将夜琼送过来，灵渊不说话接过夜琼，将她抱在怀中，用白色的披风裹住她的身子，柔声问：“想回去了吗？”
夜琼嗯了一声，灵渊便要走。忽的，夜琼朝灵渊说，“等一等。师父，我想要桃花。”
灵渊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却施法取来了一株桃花，递给夜琼，又按夜琼的意思将她放下了。
夜琼多处受外伤，颤颤巍巍、摇摇晃晃走到抱着玉岚的玉影身侧，扑通跪下了。
在座的仙子们都不太明白她要做什么，可灵渊已明白。
夜琼将那株鲜艳的桃花放在玉岚胸前，什么也没说，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含着泪要站起来，却因为身子虚弱根本无力支撑身体。
灵渊上前，抱起夜琼，朝玉影道：“仙子节哀。”说罢抱着夜琼离去。
一路上，灵渊没有施法，走得很慢。
夜琼靠着他的胸膛，不发一言。灵渊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慢慢走着。
“师父，对不起。是我害死了玉岚仙子。”许久，夜琼终于开口。
“该说对不起的，是为师；害死玉岚仙子的，亦是为师。”灵渊接着说，“为师虽收你为徒，却还是忌惮着你是妖，故而不肯教你仙术，若非如此，今日就不会有此灾祸。”
“师父是对的。”夜琼听了也不生气，顿了顿说，“师父总是对的。”
ˇ夜琼篇（一）ˇ　最新更新：20131215　08：00：00
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离恨天
【生何欢，死何苦】
那一夜，师徒二人都没有睡。
夜琼坐着，灵渊替她一一擦洗伤口，然后上药。
那一夜，夜琼是第一次想要永远躲在锁玉阁，躲在师父身边，哪里也不去。
那一夜，夜琼也是第一次开始思考死亡。
第三日一早，夜琼醒来时屋内无人。
她出了屋，却见师父独自一人站在桃花树旁，负手而立，遥遥看着玉山下的迷雾。
又是那个背影。
曾经，夜琼为了这个背影，想要永远陪在他身边。如今……真的有“永远”吗？
“师父。”
“你醒了。”
夜琼往前几步，道：“弟子曾读过一句话‘人为死所执，从此至他世，是死为大苦’，弟子堪不破，特来请教师父。”
灵渊心知夜琼还是难以放下玉岚的死，便道：“死乃是终结，却也是另一个开始。生而不忧，死而不怖，才是大为。”
夜琼抽泣起来，垂着头、咬着嘴唇不肯哭出来。
玉涔和浮白师兄都不喜欢自己，总是欺负自己、捉弄自己。只有玉岚和慕青师兄肯护着自己，可自己却保护不了对自己好的人！夜琼感到无助和屈辱。
她死了。
死了要去哪里？
死了会不会痛？
灵渊久久没有听见夜琼说话，回头，只见夜琼嘴唇咬出了血，人却固执地不肯出声。灵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