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光》第40章


韭儿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德行,指尖剐蹭着段嘉康的掌心,“爸爸…吗…”
最后这个“吗”段嘉康当做没听到,“诶!”
韭儿会答应跟段嘉康走的事情,在王蕊是意料之中,毕竟血缘没什么东西能斩断的。
王蕊放了店里员工一天假,帮着韭儿收拾东西,两人在小房间里,王蕊还唠叨,“他是买不起吗?你这几件破衣服有什么可收拾的?连枕头都要带走,你爸爸是不是要刻薄你。”
韭儿摸着窗户框,王蕊骂他的话,他早就能自动过滤,当成耳边风。
他站在这个地方无数次了,无数次仰望天空,无数次倾听任宽的路过,他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能离开。
“你要是走了,我赶紧重新招一个人看店,这房间也空出来了。”王蕊拉上袋子的拉链。
韭儿突然回头,“蕊姨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王蕊被问得一怔,眼眶红了,听到韭儿又伶俐道:“我还要回来的,等我眼睛治好了,就回来。”
“你放什么狗屁。”王蕊一阵哽咽,这地方有什么值得留念的,能远走高飞,不得离远点,“走了就别回来了,别给我添乱。”
王蕊气急败坏地推搡了韭儿一把,“赶紧下去,他们还等着你的。”
韭儿的导盲杖收在袋子里,他就这么轻车熟路地往下走,挺直了脊梁,每一步都脚踏实地地才在楼梯上,平稳的像是一个健全的人。
只有王蕊才知道,能将店里每个角落都摸得清清楚楚,韭儿花了多大的功夫。
韭儿看不到楼下的景象,一点点跳跃进视线的阳光,但王蕊能看到,韭儿再往一步,就踏进了阳光里,光彩夺目。
接过王蕊手中的行李,段嘉康感慨道:“谢谢王老板了,照顾韭儿这么久。”
“我可没照顾他。”王蕊轻蔑地笑了笑,“少了个吃闲饭的而已。”
生活在这种地方的人,才是最坚强的,幸好韭儿遇上的是王蕊,段嘉康指了指身后的民宿,“以后民宿就交给王老板了,两边忙是忙点,但也方便。”
“那感情好啊,我还白得一民宿。”王蕊扇了扇手,“快走,快走,我有这民宿就够了。”
段嘉康朝方继容说道:“你带韭儿先上去,我再和王老板说几句。”
目送着韭儿和方继容的身影走远,王蕊回头,“段先生还想吩咐什么?”
“吩咐倒也谈不上。”段嘉康的和蔼只对着韭儿,平日里一笑,有些阴险,“任宽过不了多久就得出来了,我和韭儿的事情,王老板用不着细讲,只管说韭儿跟我走了。”
王蕊“哼哧”一笑,“但别告诉任宽和你韭儿的关系?”
她就知道段嘉康这人老奸巨猾,趁着任宽不在的时候带走韭儿,不安好心,“临走前还给未来女婿下这么大的套?”
未来女婿这种称呼,段嘉康不是很喜欢,“是不是未来女婿,还得等韭儿回来了再说。”
明白段嘉康作为老丈人的心情,王蕊又觉得男人果然都很幼稚,但一想到当初自己再三提醒任宽,任宽都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让任宽在感情上尝一点点苦头也未尝不可。
“段先生送我民宿,这点要求,我肯定得照办的。”
外面人来人往,任宽在局子里一点消息都没有,特别是抓到徐茂林后,连方继容都不曾再来探监,别说是韭儿的消息,他连他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都不得而知。
韭儿不会写字,先前方继容去看任宽的时候,会帮韭儿带话,今天学会了那几个盲文,昨天又遇到了什么事情。
“宽哥,等你出来了,再带我去骑摩托车吧,等我们跑完一圈了。”说好的让韭儿追他,这都还没好好追呢,就出这破事。
说什么等不等自己的话,太戳任宽心窝子了。
不过任宽也不是很在意,他现在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出去,韭儿追不追他,这事能先搁着,他不要脸地想,他俩能先好上,韭儿再追他也不迟。
方继容这人真看不透他是好是坏,帮忙韭儿带完话,总得添上一句,最近韭儿和段先生处得很好。
任宽也觉得感情的事情有人逼他,他才有触动很窝囊,窝囊他也认了,不窝囊的事情,他出去了就马上做。
第45章 
从局子里出来,任宽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这事前前后后耽搁了不少时间。
暗无天日的日子,他这辈子都没这么邋遢过,虽然中途弟弟来送过几次衣服,可他依旧胡子拉碴的,细闻都觉得自己馊了。
车来车往的门口,只有弟弟一家来接他,没看到韭儿的身影,在任宽的意料之中,但他难免还是会觉得失望。
别看他不声不响的,其实在方继容不来之后,日子过得特别难熬,案情本身不是任宽在意的事情,他更在意韭儿的那点消息。
越是无关紧要的,他越是心里惦记。
第一眼看不到韭儿,心里那点挫败的情绪,简直比待在里面还难受,他还得拿韭儿行动不方便开导自己。
弟弟为这破事也是忙前忙后,先后托了不少关系,可惜最近抓典型,他家的关系还不够硬。
任宽不想苦着张脸,强颜欢笑道:“姑,姑父,来怎么早啊。”
看着任宽还不当回事,这家人快急死了,特别是任宽他姑姑,一时间没收住,哭哭啼啼的。
“这叫什么事啊?白白受罪。”
祸从天上来,搁谁身上谁都不舒坦,可又没有办法,任宽笑笑,“都出来了,不说这些了。”
回去的路上,等姑姑伤心够了,江柯才开口,“哥,你当初不听我的吧,这地位位置真不好,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真正的牛鬼蛇神只是少数吧,弟弟说的有道理,任宽没有搭腔,他只是觉得好歹遇上韭儿了。
见任宽不说话,江柯又道:“哥,这次就把店换了吧,我重新给你找个地方。”
这下连姑姑姑父都跟着劝任宽,任宽琢磨了一阵,“我想想吧…”
本想着直接去店里,想见的人,就得马上去见,可任宽想想自己这一身打扮,哪怕韭儿看不到,自己都不想以这种面貌去见他。
又加上姑姑姑父的再三邀请,非要让任宽先去他们家收拾一番,吃顿饭。
任宽没拒绝,这顿饭吃得他格外的感慨,好久没有坐到饭桌上,和家里人说说笑笑的。
姑姑姑父留任宽留到了晚上,直到晚上八九点,才放任宽回家。
现在时间不早了,按摩店估计也下班了,可任宽一时半会不想回家,他打了个车,直奔饭馆的方向。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顿,他从梯坎下往上走,已经听不到莺莺燕燕的声音,不知道还以为这就是普通的民宿区。
外面清新的空气,和心头的雀跃,让他忍不住想笑,他再往上跑个几步,朝按摩店二楼一喊,韭儿是不是啪嗒啪嗒的往窗边跑,一脸欣喜地喊他一声“宽哥。”
韭儿会不会哭,照韭儿的性子,等急了肯定会哭,声音比谁都大,他真害怕韭儿一嚎起来,整条街的街坊都醒了。
一想到这里,任宽鼻子一酸,他在局子里都没想过这些,都没觉得心酸过。
上一次站在楼下和韭儿说话,仿佛恍如隔世,任宽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确定没傻兮兮地掉眼泪后,才又往上走。
街道上静悄悄的,原先小旅馆里暧昧的彩灯也不见踪影,入秋后风刮得有些冻人,任宽拢紧了外套。
他驻足在按摩店门口,微微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他原先是怎么喊韭儿的,总觉得很大声,一吆喝,韭儿跟安了雷达似的,立马探头。
“韭…”任宽扯不开嗓子,喊了一半被自己硬生生的憋笑了,他总觉得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好。
他抬头又看了看二楼,透过窗户,只看到漆黑一片,这个时间,估计韭儿躺在床上的。
那个巴掌大的房间,到处都是韭儿的痕迹,一想到这些,那些胆怯都好像有了勇气。
任宽愣住了,他原来也会胆怯。
“韭儿…”
这声不大,回应任宽的,只有草丛中的虫鸣。
“韭儿!”
任宽提高了声音,隐约能听到街道上的回响。
“韭儿!”
“汪!”也不知道是招醒了哪家的狗子,吓得任宽一哆嗦,莫名有做贼心虚的错觉。
他喘了口气,目光灼灼地顶着二楼的窗户,他的声音够大了,还是不见韭儿的身影。
任宽不禁蹙起眉头,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还是有些失落,“这么能睡。”他自我开导着。
他想给韭儿一个惊喜的,惊喜哪能等一晚上,哪能让惊喜自己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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