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第2章


她寂寞,却又渴望逃离寂寞,寂寞是因为她等不到要等的人,渴望逃离寂寞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停止过等待,这世界上也许只有等待,才最漫长,漫长的近乎永恒!她的歌声和叹息,我都明白。
终于在很久之后的一天。伴着她美妙的琴声,在那么一两个瞬间,我会错误的以为自己就是她歌里面思念的那个人,像她想念他一样眷恋着她。我远远的向着她走去,锋利的狼爪化成一双有力的大手,双足站立起来,优雅大方的行走,并穿一身与她同样干净的白色长衫,走近时紧紧的把她拥进怀里,轻声在她的耳边说:“隐娘,我来接你了”。
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将这座城市变为废墟,那么,我也一定舍不得杀她。
冬天已经越来越冷,隐娘给自己换上一套深红的长袍,又很认真的帮萋萋扎起一根马尾辫,牵着她的手沿着西院的墙角往返徘徊了好久,最后终于在门外停下来,静静的眺望着东南。入夜前她轻抚着萋萋的头告诉她:“过了今晚,你就八岁了”,萋萋很懂事的点头,又极其认真的问:“姑姑,又要过年了吗?”隐娘含着笑对她点头,双眼里却早已水雾迷蒙。
是夜,灯焰如豆,窗外依旧一片漆黑。她小心的烫好一壶酒,一如往常般静坐琴前,只是那一张美丽的脸此时却分外憔悴。我以为她可以像往常一样,一抚成欢,进而彻夜不眠。可惜。。。。。。
酒热了,她将整个酒壶都举起来,大口大口的吞咽,倏忽离席,将琴举过头顶,用尽仅有的力气砸向冰冷坚硬的地面。她含泪在房梁上结下绳套,慢慢把脖子套进去,然后默默的闭上眼又慢慢睁开,仿佛是在犹豫,一时不忍踢翻脚下的凳子。终于,她从凳子上掉下来了,软软的瘫坐在地上,然后开始大把的揪扯自己的头发,冷笑阵阵间已是清泪两行。
半瞎的男人神色慌张的冲进来,淡淡的看了一眼狼藉不堪的房间,俯下身捡起支离破碎的琴,满脸心疼的看着衣发凌乱的女人。“怎么了?”他轻声问她,神情忧怜。女人依然视他为无物,冷笑一声说:“关你什么事,出去!”男人眉梢耸动着,抬起眼失神的看着冷若冰霜的女人,摇摇头走出房门,背后,静静洒落下一地叹息。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萋萋挂着眼泪蜷缩在墙角,怯怯的看着她的姑姑!
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第二次疾步走进房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一只精致的铜符,同样小心的摆在桌角,他慢慢的把手缩回来说:“天亮后你就走吧!去找你想要找的那个人!这里是五十金,还有我的护命铜符,铜符可以调遣将军府的十位护身轻骑,我已经安排他们住在南院厢房待命,他们会舍命将你送至玉门关口”。男人说完回头看了看依然瘫坐在地上的隐娘,却见她脸上先前流下的泪水此时已经凝成一粒粒冰渣。他心疼的再皱了皱眉,又理了理表情接着说:“那五十金,你随身带去吧!你一个女人家,又没有了亲人,在那边孤苦无依的,这些钱能给你在那边谋个什么营生。明天我又得出征,每次出征前我都会来看你一眼,战地凶险,我怕自己会一去无回,从此再也看不见你。算上今天,你在这西院里已经生活了整整三年,三年来虽然受尽你的冷眼却一直舍不得动你分毫。我总在幻想,有一天你会被我的真诚和执着感动,然后温柔的对我微笑,平和的跟我谈心,只可惜我三年的无微不至也化不开你冰封已久的心。你的心里早已住下一个人,你关起心门,不放他出去,也不放任何人进来。我是个粗人,沙场驰骋,刀口舔血。我知道,纵使有一天你能忘了他,那个能代替他占据你心海的人也一定不会是我。你的琴声那么美,却从来没有为我弹奏过一次。为了接近你,我甚至尝试去认识你们的文字,可汉人的东西太深刻,太复杂也太神秘。我已经很用心很用心,却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我想我对你的爱应该有天山那么高,但在你眼里,这山一样堆积起来的爱,却偏偏挡住了你通往往幸福的去路。那好吧!我愿意把这座山移开,让你去寻找你的幸福”。男人声音低沉而清晰,他深情的看着他爱的女人,捡起她手边的酒壶,举到嘴边又缓缓放下,神色凝重的说:“还有一件事今晚要一并告诉你,其实你不该如此恨我”。
一 大漠深处的江南(2)
一 大漠深处的江南(2)
“三年前北汗南下狩猎,我只是负责清理战场的小卒,看见你的时候你的父母早已没了呼吸。当时山脚下尸横遍野,你满脸鲜血昏死过去,却死死的抱着这把琴,我不忍心杀你,于是把你带回楼兰。我承认我是个好色的人,但当我不知不觉开始迷恋你的美貌那天起,你却已经开始恨我,讨厌我,甚至懒得理我。可我偏偏就是放不下,只好将你关进这与世隔绝的西院。隐娘,你注定是我生命里高悬山头的明月,我感慨唏嘘,却永远不可能染指!都三年了,除了你的性别和名字,其他我几乎一无所知,我没有给你自由,却给了你三年衣食无忧的生活,没有我,你早已葬身大漠!今夜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只是不想你再这样恨下去。我知道你想走,这三年里的每一天都在想,我却一直不愿放手,但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与其看着你在这西院里郁郁寡欢,不如遥想你自由飞翔时的容颜烂漫。你安心走吧!只要你能幸福,我便不会在意这幸福是什么人给你的”。
隐娘一直静默着,听他说完之后忽然一声冷笑,淡淡的说:“何必要说这些?你知道我不会相信的”。
男人摇着头尽量使自己笑的坦然,他温柔的对她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从此再也看不见我这张让你讨厌的脸”。隐娘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坐在桌边,男人接着补充道:“如果有一天你又想回来,任是万水千山,我也一定去接你”。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仿佛是在瞬间放下了背负了多年的包袱,脸上不知不觉绽出一朵自然而惬意的笑容,如同是在阴郁的日子里又看见了久违了的阳光。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低头沉思了好久,又终于艰涩的开了口,“琴对你很重要,我找人帮你修!夜深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侧过头仰视无边的夜幕,又是一声长叹,继而落寞转身。
“等等,我今年二十九岁,江南人”,隐娘缓缓的说。男人显然被这一语惊到,同时也已掩藏不住内心的狂喜。或许,他会认为这是个值得纪念的夜晚,因为他听到了她主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于是他一仰头,脸上的幸福便洒落了满满一地。隐娘脸上也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微笑,继而垂下头默然不语。
他顿在原地好久,终于又指着我木讷的开口:“它有名字了吗?”
“有了,它叫雪球”,女人告诉他说。男人又点点头,嘴巴接连张了好多次,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房内又是一阵可怕的寂静。男人把断成三段的琴捧在手里,拘谨的朝隐娘笑笑说:“我拿去修了”。说着用拳头揉了揉鼻子,又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飘飘然就要转身。“等等”,隐娘轻轻的唤他。男人回头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还又什么事吗?”隐娘也低下头认真清了清嗓子说:“刀剑无情,诸事小心”。他的脸上便荡起第二波幸福的浪花,重重的对她点了点头,向着门口走去。我抬头时,正好看见这个刚猛的八尺壮汉仅剩下的一只眼睛里,竟隐隐闪动着泪光。
隐娘木然的站起来,坐在镜前轻揉自己红肿的眼。她熄了灯,抱我上床和衣卧下,把脸紧紧贴在我的脸上,泪水如往日般倾洒下来,然而不同的是,她今夜的眼泪,温热的近乎滚烫。
我突然开始莫名的烦躁,我没确切的证据,但我确信,这个半瞎的男人在撒谎,然而隐娘却偏偏没有丝毫察觉。
次日,隐娘起的很早,她叫醒萋萋打扫昨夜留下的凌乱的房间。然后安静的坐在镜前,专心的打扮自己,收拾停当之后,便又失神的坐回窗前,慢慢的从脖子上解下一只墨色的玉蝴蝶,反复摩挲,我看见那是一只断了一只翅膀的蝴蝶。她痴痴的玩味着这只蝴蝶,无声无息间,脸上便浮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明亮的眼睛里蜜意缠绵,白皙的脸也渐渐一片绯红,一直红到耳根。我只好无奈的一声苦笑,或许爱情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到来了。而在爱情面前,本没有强大的女人,男人的手段,总会是女人的劫难,一步步让痴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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