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第93章


么些年,如此有名的城北第一家我竟然连听都没有听过。
他告诉我说,这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走过那道白墙就不能喧哗,否则不让进门。我惊异的看了他很久,然后点了点头,我觉得‘严禁喧哗’是一条很好很有用的规矩,但如果是用在一家妓院,那就有点滑稽了。什么是妓院?说到底也还是卖醉卖笑卖笙歌,哪一样靠的不是喉咙和琴弦?安静的下来吗?心里虽这么想,却还是安安静静的走了进去,那面白色的矮墙上自然也同样有一阙词:‘浮生若梦,驻足难道辛酸,举目前路仍黯淡,也曾风歌雪舞,待归来,两肩烟雨一心寒;细数年华,雄心闻鸡弹剑,壮志挑灯破万卷,尽说岁月流金,为何地,流金岁月不风流?’看罢之后我便有理由相信,这里比春闺梦里人更适合赏琴,因为这一阙词,比起春闺梦里人门外的那一阙,的确更有感情。
走进去同样是两道门,大厅里也同样是一方舞台,四周墙上贴满了歌妓们的画像,下方注明了价钱,为首一副的黑衣女子画像下的价码也是二十两。她的名字:兰雪晴。
十一 风雪夜归人(3)
十一 风雪夜归人(3)
杨壹说,这个琴师的技艺不是一般的高,她的两只招牌曲目《阳春》、《白雪》,绝不输于楚云碧的《朝云》、《暮雨》。她的琴不仅韵律变幻多端,更难得的是当那琴声起时,总能使人置身其境,意境之高远,世间罕见。我心里暗想:“世间罕见?有那么厉害?真的可与楚云碧一争高下吗?”杨一指着台上的一个黑衣女子告诉我说:“台上此时坐着的女子就是兰雪晴”,我抬头看去,只见这女人面带黑纱,乌发如瀑,气质端庄稳重。杨壹用了四十两银子点了这两只曲子,兰雪晴微一点头,双手稳稳落于琴弦,继而微闭双眼,那琴声缓缓响起。她的琴果然清新脱俗,热情激昂,于是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渐渐模糊起来,白茫茫一片,等到视线慢慢的清晰,我发现我此时正孤身站在白皑皑的雪域里,整个世界,除了那铺天盖地的白和漫天飞舞的大雪,便什么也看不见。我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抚琴,于是向那边寻去,然而那琴声竟逐渐消失了,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我四处张望,忽然发现脚下的雪地里,静悄悄的探出来一棵嫩绿的苗,轻轻的托举起一朵盛开的火一般红的花朵。在我赞叹的瞬间,那小小的生命便轰轰烈烈的抽出枝桠,开出大片的花瓣,热情似火,娇艳欲滴!于是,这一朵花便成了这个雪的国度里最亮的风景。我伸手抚摸它,那娇嫩的枝桠便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然后,正在下落的雪花越飘越缓,越飘越慢,最终都静静的止在了空中,黑夜慢慢的罩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久,如同是自然而然的苏醒。我发现自己又坐在了风雪夜归人的一张桌子边,满座皆是神情痴傻,纹丝不动。回首再忆那一朵花的热情时,只觉恍然如梦,仿佛此时魂魄才悄无声息的归来,以致所有的人都忘了鼓掌也忘了欢呼。这便是杨壹所说的:‘意境高远,世间罕见!’听过之后,方知确是事实,便再也由不得自己信与不信。
杨壹忽然问我:“这琴声怎么样?”我只说了一个字:“高!”于是杨壹又问:“较之于楚云碧呢?”我的回答还是一个字:“高!”杨壹抿着嘴笑并连连点头。我问他:“这一首是《白雪》吗?”他神情庄重的点了点头。“还有一支怎么还不弹?”他笑了笑也只说了一个字:“听!”于是我微闭上眼,她的琴声随即便如水一般漫过来。柔,而暖!那是无尽的花海,举目皆是浩无边沿的万紫千红。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我向一个方向疾奔,在被这双手甩开的瞬间,我看见了那花的国度最美的一朵花。然而当我走近它的时候,它却已经开始凋谢,无限萎靡的低垂着头,花瓣一片一片落下来,瞬间融进了湿润的泥土,剩下的光秃秃的花杆,也悄无声息的失水萎缩,紧紧的贴进土地,化成了淤黑的泥,这!便是她的阳春。
我在心底暗自发问:兰雪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两首风歌迥异的曲子,却有着共同的主题——意外!一是朝气蓬勃的生命之林中一场无关紧要的枯萎,华丽而凄美!一是死寂之谷里幼小的生命最耀眼一次绽放,炫丽而悲壮。奋发抑或沉沦,她的旋律,要么在天堂之天堂,要么在地狱之地狱,因为极端?所以美得令人窒息!所谓意境,便是一把良琴,有幸遇见了真正懂它的人。
那天我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那里面走出来的,直到沿街呼啸的西风将我吹醒,杨壹此时却还是一脸的沉醉,当第二阵风吹过的时候,他似乎也才清醒过来。
他侧过头来问我:“大哥!她的琴怎么样?”我笑笑说:“妙,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第二美妙的曲子”,他吃惊的问:“难道还有人可以比她弹的更好”,我笑着说:“当然”,他便着急的问在哪里,他一定要去听一次。我摇摇头说:“可惜她已经故去多年,当年,每当她在沙漠里弹琴,整个沙漠都绿意盎然”。杨壹惋惜的叹着气问我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了想告诉他:“那是个从来都温柔娴淑,却一生都没有停止过等待的女人”。
回去的时候晚月还没有睡,她拉着我们问今天都玩了些什么。杨壹骗他说我们去了他的店里看了看,于是晚月轻轻的点头说:“饭还在锅里热着,你们多少吃点!”我们都说不想吃,杨壹提议明天一起去街上走走,我和晚月都欣然答应,然后胡乱的说了几句话便各自睡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昨晚下了雪,足有半尺深,杨壹无奈的摇摇头说:“天公不作美!你们今天就哪儿也不要去了,我去店里看看”,于是洗了脸就裹着件棉袄出去了。我和晚月坐在火盆旁边说话,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晚月随即跑出去开门。好久没见进来,却听见她在外面叫我,我出去的时候,见她正歪着脑袋站在门口,说门闩上落了雪,现在给冻住了。于是我帮她开了门,只见门外站了个衣衫很单薄的男人,脸色冻得铁青,他腋下夹了个粗布袋子,不停的往手心里哈气,见我出来,便站好了问:“要画么?”
“什么画?”我随口了句。
“铜浮雕!”他不紧不慢的回答。
我看了看他,虽然此时他被冻得脸色铁青,却也没什么奸邪之气,于是我说:“外面冷,进来说”。
他走进来在火盆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从腋下的粗布袋子里拿出来两只手掌大小的铜牌。我接过来看了下,第一张上面刻的是万里碧蓝的草地,中间点缀了一只展翅斜飞的燕子,旁边有一行字:‘燕子归来图’。另一张晚月正拿在手里打量,我也拿过来看了下,这张是青牛烟霞图,讲的是老子驾青牛越函谷关的故事。
“你这画卖多少钱?”晚月问他。
“一千两!要吗?”那人非常平静的开出了天价。
“要!可是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晚月似乎非常着急的想要买。我便笑着对那人说:“你开的价太高了吧!”那人摇摇头说:“不高,值这个价”。他转过头对晚月说:“我住在城西六十里的山神庙,你凑够了钱过来拿东西,画我给你留半个月,过了半个月我就另寻买主了”,那人说完略一沉吟,便又把那两张铜牌塞进了麻布袋里,夹在腋下转身走了。晚月跟了出去,那人前脚一出门她后脚就给门关上了。
“怎么会喜欢那种东西?”我好奇的问晚月。
晚月看了看我说:“挺好看的”。
“可是这个价钱也实在太高了,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她似乎是困了,说话有气无力,不等我再问,她便一个人回到房间里睡觉。我看她房门轻轻关上了,一个人在火炉边坐了会,不知不觉打起盹来,才伸个懒腰又哈欠连连,于是也回房里睡了。
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忽然听见杨壹在外头喊:“晚月,给哥拿个毛巾来拍拍身上的雪”,然而却听不见晚月答应。于是我下床帮他拿了条毛巾,他定定的看了看我说:“晚月呢?”我指指房间说:“睡着呢!”他点了点头又问:“你们还没吃饭?”我摇摇头说的确没有,他继续把身上的雪扫干净,站在原地打了两个哆嗦,嘀咕着推开了晚月的房门。我感觉好像还没睡醒,于是又回房接着睡,这时只听他在晚月房里面喊了一声,跳出来推开我的房门问:“哥,晚月呢?”“没在房间吗?”我懒懒的问。“没在呀!能去哪儿呢?天都快黑了”,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一下清醒了许多,起床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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