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第61章


这天德珍回到家,慧珠不在,薰爱说巷子口的婆婆快要不行了,慧珠帮忙去做五彩米,估摸着晚上才能回来。
德珍问:“巷子口的婆婆?养猫的那位吗?”
薰爱抱着孩子,点点头。
德珍握了握拳,没再说话。
她与那位老人家称不上亲厚,只是一段短到随时都会被遗漏的邂逅,依然会在凝华的心内起斑斓。
不多时,慧珠打电话回家,说婆婆叫德珍过去一趟。德珍从家中匆匆赶去,院子里很热闹,婆婆独居,丈夫在上个世纪的一个清晨出门上班,便再也没有回来。她没有儿女,养着一只叫“猫猫”的猫,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院子里种了蔬菜瓜果,今年所有身体机能却迅速衰败了下去。
德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点名去见,但少时这位老人家对她多有照拂,临终一面,总不好推诿。
惊雀巷的老老少少对婚丧嫁娶很多场景早已鲜明于心,经年累月反复锻造演练,使得他们十分坦然,生与死,仿佛就是恒久时光里看一朵花绽开的片刻须臾,眼神虔诚地毫无杂念。
德珍进了门,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事看了她一眼,打了招呼,继而又各自忙活去了。慧珠过来带她去婆婆床前,她缺了牙齿,一张嘴仅剩五颗齿牙,带着呼吸器艰难喘息,瘦小的身子是干瘪的,身上已经换了入殓的衣物,齐耳的发丝别得整整齐齐,她俨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德珍在床前坐下,牵起她虚弱无力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婆婆,德珍来了。”
本闭眼的老人家忽然睁开眼皮,双目浑浊,紧了一下德珍的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交代什么。
德珍会意过来,在屋子里逡巡一圈,问道:“是猫猫又淘气出门了吗?”
婆婆点了点头,把眼睛闭上。
这时有知情的人进来,补充了猫猫又离家出走的情况:“那只猫已经不见好几天了,前几天你孙叔叔钓了一条鱼送来,婆婆才浇上汤汁,那猫就跳上案来,婆婆一个心急,打了一下它,它扭头就走,我看八成是不会回来了。”那人说完,又嘟囔着畜生好没良心,这才搬了屋子里的桌子出去。
德珍听明白了,婆婆拖着到此刻,想必是要等她的猫回来再阖眼吧。
“婆婆,您再等等好么,我帮你把猫猫带回来好不好?”她从椅子上起来,看着老人家睁开又闭上的眼,深吸一口气,出了门。
她已经对付过几次那只小顽皮,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能将它找回来的。
德珍出了院子,远远见她家小妹妹稚巧背着书包走过来,她看婆婆家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心里已有数,双手抓着背包肩带走到德珍跟前,德珍与她说了找猫的事,稚巧便领她去复印店打印了猫的照片。德珍回家换了一双鞋开车找了个热闹的街口,一张一张派发传单。
两个小时过去了,手机响了无数次,但都不是提供猫的下落的,很大一部分来电都是为了确认接电话的是否是路口派传单的那个美女本人。但她却不能不接电话。
霓虹亮起,天开始下起漫天细雨,穿着一件绿色透明雨衣一路跑过来,先递了雨伞给她,继而打开手机应用页面说:“姐姐,有人把你和猫传到网上去了。”
德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撑开雨伞,拉过妹妹穿过人行道往自己的车跑去,至于其他的,她哪里顾得上。
回到惊雀巷西巷口,将车停妥,手机又响了,稚巧翻了个白眼,推开车门下车,德珍接起电话,又是无谓人士的求证,她这时心头已有火气,只强忍着不发,耐着性子与对方讲道理:“先生,那只猫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无聊会导致我接不到那个最重要的电话?”
对方讪讪的道了歉,挂了电话,德珍推开车门,雨幕里只见稚巧正被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拽住手腕,德珍快步走上前,只听稚巧扭曲着身体呼叫:“你松手!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男人却迫切地证明:“巧巧,我是爸爸啊,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德珍顿时愣住。
如屑怎揽,风起缘散(二)
十几岁的少女,已如桃李般鲜亮,长成了动人心弦的模样。在她奔波流离的童年所剩不多的记忆中,父爱颗粒无收,以至于辗转在每块骨骼每块血肉之中,偶尔纠缠记忆里的温暖,最终只被一声叹息封存。
“我是你爸爸啊。”
德珍在近处看得分明,少女也愣了一下,继而被这句话吓得嚎啕大哭。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她失控的大叫。
德珍这才知道,她原来偶尔也脆弱,只是从不允许坚强全部沦陷。她原来偶尔也泪流,只是从不允许悲伤侵占她整个生命轨迹。
男人拽着她不放手,她有些无助的看着德珍,有一些话卡在喉咙,不能说出。
德珍张了张嘴巴,眼中有个黑暗的漩涡,手微微扬起之时,一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
仲寅帛将她拉在身后,雨将他打得湿透,他果决地上前分开那对纠缠的父女,“既然当初做错了事情,就别指望一定能得到原谅,即便是道歉,也请有个道歉的样子,你吓坏她了,知道吗?!”
他像是知道一切似的,将中年男子远远地推到一边,不怒自威,极富领袖气质。
闻言,中年人怔忡片刻,再看躲在仲寅帛身后的少女一眼,抹了一把脸,沮丧离开。
仲寅帛见中年人走远了,才拉起身边两个女人,直到家门口,德珍说:“巧巧,你先进去。”
稚巧看了眼那高大湿透的男人,默不作声的进了院子。
德珍站在新刷的白色木门外,手里撑着一把纯黑色的Totes高尔夫晴雨伞,按照蘸白的说法,这是一把即使不下雨不艳阳也忍不住让人打开来使用的伞;一把在它下面会偷偷微笑的伞。这也是她父亲常用的伞。这伞如今在她手中,就说明,父亲此刻就在惊雀巷。
“你还要去哪里?”仲寅帛拉住转身要走的德珍。
隔着伞尖那道雨帘,德珍挣开他的手:“我还有事。”
“找猫吗?”他尖酸的道破,嘴角弧度刻薄。
她不过问他是如何得知的,反正他总有他的办法,她想逃跑,一方面是因为父亲在家中,另一方面,心头又有一抹不详的预感。
她看着他的眼睛,“是的,这件事很重要。”
仲寅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日子来她的父母对他表演的温柔亲厚的确是一剂强大的迷魂药,他在爱情里笨拙,并不代表他不通人情世故,虽然暗中仍期许他们不知道他当初对他们女儿的那些作为,但那场相亲筵席,已叫他明白了他们真正的用意。
这个女人不会报复他,因为她不屑。但她的父母,却很可能恨不得他去死。
他苦思冥想一整晚,最终做了决定。
“再重要也先放一放,我需要见你爷爷一面。”
“你想做什么?”
他腮帮鼓动了一下,双眸慑人,看着她仿佛在掂量未来的份量,深吸一口气,最后说道:“要我下跪也好,认错也罢,总之,我错了。”
她冷笑,这是她真的动气的显像,“那是你的事,何必带上我。”
“为什么不关你的事?我说我错了,我当初就应该跪在你爷爷面前求他将你妹妹的骨灰给我,一次不行就跪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直到他成全位置。该死的,我当初就应该那么做!!”他失控的吼道。
德珍被他双手紧紧抓着摇晃,心里有描述不出的害怕,她不是不曾幻想过有一天他痛哭流涕后悔当初自己作为的画面,她是女人,她对伴侣的选择本身已经挑剔超过了现实的愿景,后来,她遇上了这个男人,既目中无人又不可一世,还很卑鄙,但很不幸,她就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如今,她终于听到这句话了,看到了他的后悔,可她为什么一点也痛快?
仲寅帛死死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轻微的触动,最后,她缓缓扬起眼睫,清楚分明的告知他:“你应该感谢黎阑的。”如果不是黎阑,在这有生之年,她与他或许只是素未平生。“但这也不重要了,我相信了当初你放弃我必然有你的理由,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我渐渐习惯了去接受。而现在,我习惯我的人生里没有你。”
“你!撒!谎!”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咬牙切齿。
“我没有,你不愿接受是你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看上去镇静有理,雨漫天的下着,覆盖了他逆走的血流,狂乱的心跳,却浇不灭他心中重燃的爱火,自尊早已跌入深渊,“别折磨我了好麽?我心眼不好,我卑鄙无耻,我弄痛了你,我错了,我道歉!我受够继续这样活着了,看到你笑不能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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