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记(女尊)》第37章


这种虚无的乏力感熟悉得像是原本就埋在身体里一般,让他忍不住低头深深吸了口气——以藉此来冲淡那种酸疼,令人麻木的酸疼。
两年前,当听到她在沧城与邵含雨相恋时,这种感觉便一直在与日俱增,每一天,每个时辰,随着与她相关的每个消息,渐渐在血液里一寸寸滋长,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
沈绯心有不忍,大步迈到他身旁,刻意放暖了声音,柔声道,“玠儿,你这几日蛊毒在身,不如先去马车内休息一下。”
沈玠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他离开的时候。他眼光在匍伏的邵家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终而在其中一个身材瘦削穿着麻衣的白衣女子身上顿住,那人的手指纤长嫩白,搁在葱翠的绿草间突兀的亮眼。
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那人微微扬起了头,蜡黄无神的眼里蓦然绽出一抹绝艳的笑,那抹笑稍纵即逝,几乎无人注意,沈玠却明显感觉到了两个字——得意。
是的,得意,那人明显是得意和喜悦的,那看似卑微的姿态甚至暗含了对他的嘲弄和不屑,这一点成功地激怒了他,令他不由自主握紧了袖下的双拳。
摒息了许久,他淡淡睨了一眼那伏在地上的人,又看向正紧抿着唇缓步而行的舒妙烟,忽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为何要被那人左右?两年的时间,足够他看清事实,而此时,他是应该给舒妙烟一点信心的——也许,她此时所做的,正是和那人之间的一个了结呢?她那样的人,有什么道理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制于人?
舒妙烟走到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身后步步紧随的邵家家主连忙跟了上去,俯身低头不知在说着什么。
不远的距离,却听不到邵家家主的半点话语——甚至于用上内力也不行,沈玠眼角的余光正撞上沈绯明显不愉的神色,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果然,那邵家家主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连沈绯都听不到,可想其武功之深了。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舒妙烟的表情,却能看到她负在身后的双手,正在紧紧地握起,那发白的骨节,掌心的血痕,无一不说明她处于盛怒之中。至于怒的是什么——
沈玠笑了。淡而孤傲的笑。
她们怎么也不会猜到,他是会读唇语的,为了能与她携手并肩——他学了太多太多原本并不感兴趣的东西。
没有放过邵家家主脸上的任何一点变化,他将她的话一点点收纳于心:
“将军,也许你已经猜到雨儿的身份,不错,他爹正是当年六国质子之一。可惜一直到爹离世,我都不知道他是哪国的质子。在他爹离世之前,我一直只有他一个夫郎,直至他生病去世——我才另纳了几名侧室,但是,也一直给他爹留着正室的名分。”
“小雨自小身体不好,在他很小的时候我就向皇上上表,希望能给他寻得一门安稳的亲事,不求对方大富大贵,但求能一心一意待他。”
舒妙烟的身形顿了一下,不知她说了句什么话,邵家家主的脸色有些讪然,停顿了一会,又道,“皇上对此事一直没有明确答复,直至他十一岁那年,我去沛国会友,顺道也带上了他同行,也不知怎么,他居然被沛国的怀王看中,那怀王趁我不注意就将他带走了,整整三天之后才将人放了回来,回来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欢,我曾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他却一直也不肯告诉我。”
“直到三年前,他忽然生了场重病危在旦夕。那时沛国虽然已经消亡,那怀王却并没有死,悄悄赶来看望雨儿,甚至带了许多齐国皇室珍药,才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自那之后,怀王便多次与我相求,说她要娶雨儿,但是,她也知道雨儿是质子身份,不可能嫁到齐国,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让雨儿假死,而她帮他安排好新的身份,此后——她便会带着他隐居于林,不问世事。”
舒妙烟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她微微仰起了头,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雨儿待那怀王是否有意我并不清楚,但我却知道,自从两年前他与将军相识,便一直把将军放在了心上,若不是真的在乎将军,他又怎会宁死不愿出嫁,甚至只是个假的葬仪,他也希望通过棉棠之身来得到侧君之位,我一直在担心,他是否真的要与那怀王在一起,或者根本存了必死之心,因为他知道那怀王与将军是有过节的,或许不过是想利用他来对付将军……”
也许是舒妙烟的态度渐渐沉静,又或许是她的眼光过于锐利,邵家家主惶恐不安地低下了头,“那棉棠是怀王安排在雨儿身边的人,将军应该看到,棉棠死于蛊虫破体,雨儿前几日也将那贱人加害将军的事情告诉了我,这件事与雨儿没有半点关系,肯定是那怀王借刀杀人,还望将军明察!”
——振振有词的一番话,将邵含雨洗刷得干干净净,沈玠微微眯起了眼睛,唇角绽出一抹凉薄的微笑。
还真是面面俱到的解释。
可是,邵家真以为可以这样将舒妙烟玩于股掌之间?编这么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又有多少说服力?舒妙烟——
她是属狐狸的,但是,她绝不是只吃素的狐狸。
舒妙烟的身形在那一刻定住了没有动。好一会,她才缓缓转过身,看着沈玠的神情竟带着些浅淡似水的的笑意,那一抹笑,清似泉水,雅如灈莲。
沈玠微微有些怔神,她该不会相信邵家家主那些鬼话罢?虽说大半是真的,但她真的对邵含雨痴迷到了如此地步吗?真的相信他是全然无辜,不过是受制于人?
“子瑜——”柔似水的声音,带了些不着痕迹的亲呢。
沈玠心头一跳,一时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你说,欺瞒之罪,用侍婢来骗娶睿王侧君的身份,该当何罪呢?”像是在商量一件极为简单的家务事,她问得极为随意,眼神却深邃如海。
“请问将军,论公论私?”沈玠微微扬起了唇角,笑得淡漠无温。他知道,这是她对他第一次的考验,以一个妻主的身份。
舒妙烟淡淡瞥他一眼,又睥向一旁摒声静气等候答案的邵家家主,良久,缓缓吐出一个字,“私。”
私了?沈玠眼角微挑,那他还真得好好考虑才是——这次沛城之行,目标就是怀王,她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动邵家的……打草惊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如此——”见远处的邵家家主明显松了一口气,正紧张地看向他,他不由低低一叹,斟酌了好一会,淡道,“一个仆婢,想要与我同侍一妻,身为邵氏家主却故意纵容为之,明显是没将我沈家放在眼里,我若是就此放过——”
“想来祖母定会怪罪于我,”他转头瞥了眼沈绯,对方正怒冲冲地摆了个绝不同意的表情,当下只得勉强地轻咳一声,肃正地敛起了神色,温温道,“这一点还请将军为我做主。至于从将军的立场而言,邵家虽说骗的是将军,伤的也将军,但我以将军未来正君的身份,自然是要讨个公道的。不过,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伤了将军,我也不至于滥荼无辜,这笔帐我沈玠已经记下了,将来——”
“总有我找他讨回公道的时候!”他的眼里涌动着一些摸不透的情绪,像是暗不可见的湖底隐流,令邵家家主的脸色瞬间便灰白一片。
舒妙烟但笑不语,她稳稳地走向沈玠,轻轻牵起了他的手。
“我们走罢,还有要事需办,别为这些无足轻重之事费神,”她的掌心恢复了暖暖的温度,说出的话语却叫他心口一冷,一瞬的挣扎后,她的手却握得更紧,而身后,突然响起了一片凄厉的惨叫。
“对我舒妙烟的人出言不逊,这便是代价!邵文蓝,管好你的人,从现在起,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
血色的腥红密密地溅上了白色的灵幡,那漫天的海棠花海里,浩瀚的素麻丧色被染上了几分狰狞绝艳的色彩。
那是几个——先前对他口出不敬的人,此时已安静地闭上了眼,再无呼吸。
沈玠眉头一动,紧紧地咬住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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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出来的时候虞米很是细心地准备了一辆马车,舒妙烟直接将沈玠牵进马车坐好,默默坐在他身旁坐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沈玠的脸色倒是平静的,但是细看之下,他是生气的,而且不是一点点的生气。于这一点他其实很是有些懊恼,这次出来以前可谓是做足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是面对她一次次对邵含雨的忍让,他还是无法控制心里的满腔怒火。
诚然,他是明白她的想法,原本是可以迅速制住邵家甚至直接揪出邵含雨的,但正因为邵家家主提到了沛郡的怀王,那个在她手下死里逃生的人,那是她多年来难得一遇的对手,这样的人,她难免是需要多费些精神力气去对付。况且,那怀王居然要娶的是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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