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散,下堂夫》第5章

我没搭理他，只怔怔出神。
十六岁的时候在这门前第一次遇见赵宸之，那长身玉立的少年英挺之极，昂首负手，只那么浅浅淡淡地望了我一眼，我便陷入其中，就此不可自拔。
算算时间，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管家站在门前迎客，看见我禁不住开口：“少夫人……”他惊觉失言，连忙掩住口，而后道：“请……二位随我入府。”
顾桓耸耸肩，迈步上了台阶，走了两步，回过头看我：“阿宝，你怎么不走？”
我将手垂在身侧，捏着裙摆，死死地捏着，手心里全是汗。
若是踏入这赵家……
我久久地站立，始终下不了决心踏上这台阶，顾桓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再出生催促。
那誓言若悔，我便再无回头之路。
管家似乎等急了，禁不住出手催促：“少……请二位……”
“陈叔，你真是老糊涂了，方才你唤这位姑娘什么？”蓦地，一个温婉的女声传来。
我没有抬头，冷汗津津。
“啊……沈姑娘，老陈没说什么……”陈叔的声音有些慌乱。
又听得那女子笑道：“陈叔莫急，方才也可能是我听错了，不过下回我会留心的。”
“是是……”
我慢慢抬起头，看见陈叔站在一旁擦汗，而面前则是一位清丽之极的女子，那女子眉目如画，肤如凝脂，一颦一笑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而顾桓则一脸讶异地看看她再看看我。
她转头向我：“陈叔，想来是你年岁大了，记性也不好了，若不然我跟公子建议一下，过些日子送你还乡休养吧。来，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下——”
她一双美目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身上：“这位是阿宝……不，应该叫做沈喻姑娘，是赵家以前的少夫人，也是我的——”
我望着她。
“亲姐姐。”
第六章
我终于没有进到赵家院子里，而是转身逃了。
顾桓莫名其妙地追在后面：“阿宝，你跑什么？”
我头也不回，只觉得背后那人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身上，紧紧地，灼热地，压迫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个小时候终日跟在我身后“阿姐阿姐”叫个不停的女孩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这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挑着两道好看的眉，扬着一张精致的脸，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这种感觉让我无比害怕。
是的，我曾经愤怒过，伤心过，也绝望过，但是今时今日当我再次面对自己的亲妹妹的时候，竟然这么没出息地逃了。
顾桓到底追上了我，一把扯住我的手臂：“阿宝，就算要跑也得把话说个清楚。”
我喘了口气，稍微镇定了一下，一闭眼便是影影错错的回忆从脑海里晃过去，晃得我头晕目眩，几乎无法站立。
等我缓过神来，顾桓已经安静下来，一声不吭地扶着我。
我下意识地转身，看见远远被甩在身后的赵家，依稀看得到门口已经没了人。
甩了甩头，我轻轻把顾桓的手扯开：“我没事。”
他看上去有些无奈，但还是一言不发地瞧着我。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站直了身子：“没错，那是我的孪生妹妹，我的亲妹妹。”
他只点点头。
一股莫名的火气又窜了上来：“你在看什么？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你想问什么？你有话问我对不对？”
他没吭声，又点点头。
“好吧，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她这么害怕对不对？对不对？因为我对不起她，我抢了她的心上人，赵宸之本来要娶的人是她！”一口气说完了，我直直地望着顾桓。
他脸上的神色一点也没变，只拍拍我的肩膀：“阿宝啊，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进赵家，公主等急了可是会翻脸的。”
我瞪着他，他一脸坦然地望着我，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刚才我情绪激动之下胡言乱语的一通话，既没有露出鄙夷的表情，更没有惊讶的神色。
我突然浑身无力了。
“我发过誓不能踏入赵家一步……”
“这样啊，那阿宝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跟公主说一声，免得她发起火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顾桓搔了搔脑袋，看了看四周，然后连拖带拽地把我扶到路边，交代了两句就往赵家而去。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平静下来。
微风拂面，飘花香。
赵家家大业大，却住得僻静，这条小路也属于赵家的产业，因此路边种植的树木和花草都是依着主人的意思栽培的。
我瞧着身后一大片山茶花地怔怔出神，这是沈颜最爱的花。
她不叫它山茶花，嫌不好听，叫它曼陀罗。那时候家里穷，有一次帮父亲送饭的时候，在大户人家的花园里瞧见了之后，便喜爱异常。可是这种名贵花草不是一般人家种得起的，她想尽办法弄到山茶花的种子，可是总也不能种植成功。那花草需要有经验的花农培育，种植在适应生长的土壤里。
可是我们家没有土地，沈颜只有几个小小的花盆。每每看见她对着枯萎的山茶花落泪，我也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阿姐，怎么办？”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从小到大什么事情她都跟我商量。
“没事，阿姐有办法。”
十六岁的事情已经过了八年多，但是那时候发生的一切，却还历历在目。
因为知道赵家宅子边上有镇子上最好的土地，而且里面也种了山茶花。我便打算偷偷趁着晚上跑去，想偷一些花和土壤回来。
那晚夜色很好，我吃过了饭便出了门。后来才知道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最好是挑选月黑风高的时候，所以从一开始我就选错了日子。
我揣着沈颜的小花盆，沈颜揣着另外一个，两个人手拉手沿着小路跑到赵家宅子外。尽管有些担惊受怕，可是两个人相视一笑，便觉得镇定了很多。
我们俩顺着小路摸进了宅子外面的花园里，那时候还只有一小块土地种了山茶花。
沈颜兴奋异常，我也觉得振奋，把小花盆放在地上，拿出小铲子便开始挖坑，想把长得正旺的山茶花移到花盆里去。
第一棵山茶花被我成功地挖了出来，沈颜高兴地大叫：“阿姐！”
但是她忘记了这是在人家门口。
赵家宅子里立刻传来了狗叫声，接着便有人声朝着大门而来。
沈颜吓得躲在我后面，我立刻将花盆揣进怀里，一把拉住她的手：“快跑！”
她终于站了起来，两个人拔腿就跑。
赵家的人声就在身后，夹杂着狗叫声，而且越来越近。沈颜气喘吁吁，几乎要哭出声来：“阿姐，怎么办？怎么办？”
我仔细辨认着方向，没顾上脚下的路，被石头绊了一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沈颜被我带得踉跄几步，等反应过来，赶紧上来拉我。
我的膝盖火辣辣的疼，想来是皮开肉绽，根本站不起来，耳听着狗叫声就在身后，我猛地推了她一把：“快走！”
“阿姐——”她拉住我的手死活不肯松，我挣不脱，干脆把嘴巴凑上去咬了她一口。
“快走。”我瞪着她，“你不听姐姐的话？”
她捂着手，呆呆地看了我两眼，终于转身跑了。
身后的脚步声都可以听得见了。
我咬着牙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刚撑起身子便被一只大狗扑倒了。那狗按住我的脑袋，我不敢挣扎，怕它一口咬断我的脖子。
接着后面的人也追了过来。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过来把狗牵开，拿着灯笼在我脸上照了照：“是个女娃。”
后面追来的家丁有人出声：“这女娃娃跑来偷什么？”
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腿上的伤口还要难受，但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家丁像是不耐，将狗又牵了过来：“你若是不好好交代，就让富贵咬你一口。”
我哆嗦了一下。
那管家像是看不过去：“别对一个女娃动粗。”又对我说：“你好好跟我们说了，便不送你去官府了。”
我硬着咬着牙还是不吭声，心里面却怕得要死。不管是被狗咬了还是送去官府，都不是我想要的。
“陈叔。”
有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别吓着她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有人踩着草地走过来，蹲在我面前。
“你腿上受伤了。”
我终于肯抬头，望见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你不用担心，我家没丢什么东西。”他微微笑着，掏出一块帕子盖在我血流不止的膝盖上，“倒是你的伤比较严重。”
他的视线落在从我怀里掉落的花盆上面：“你若是喜欢这山茶花，送给你便是。”
我呆呆地看着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也没见过这么好心的少爷。
他帮我包扎好腿上的伤口，然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以后想要山茶花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以后陈叔他们也不会再放狗追你。”
我眼眶有点热，朦胧中看见他站在我面前，长身玉立。
“如果有人为难你，你就报我的名字，说认识赵家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