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少年游》第149章


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秋叶依剑一直像个影子一样,静静地坐在桌案后。长长的黑睫垂落眼脸,小刷子似的抖散烛火:“慢,先生。”听到此处,他缓缓抬起双眸,一汪静潭不起一丝涟漪:“不必念了。”
东阁有些惊奇:“公子,为什么?”
“项羽必败。”秋叶依剑并未多说,仅是清淡说道:“如果先生要传授课业,我只想学一件本领。”
“公子请说。”
“我要学一种方法,一种用一次就可以杀死所有敌人的方法。”他的墨玉瞳仁丝毫未颤,像那小涧的鹅卵石一般透着冷清,“除此之外,我一律不感兴趣。”
东阁想了想,公子似乎只知道练剑,平素里没见他对任何事物多瞧一眼,不由得追问:“公子,你毕竟还是个孩子,难道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你好奇?”
白衣寂寂,身影沉稳,秋叶依剑面目冷漠不变,回答:“万事万物与我何干?”
东阁心中大恸,叹息:“是什么造成公子今日如此冷漠?”
烛影如云飘忽,投下一片阴翳在白玉面容上,昏暗而不分明。秋叶依剑默然思索一刻,才凝声答道:“我小时在海底水晶阁练剑,对阁子外五彩带鱼很好奇,外公知道后,将练功阁外撒上毒药,四岁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一条鱼;六岁时我捉到了船只遗漏的花纹豹,将它藏在假山底,第二天去看时,豹子已经死在了水池;八岁生辰我得到了一只鹰,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想必它也会死在外公手里……先生,你说,既然东西都要死,我又何必去怜惜呢?”
秋叶的面容雅致如仙,繁复白色宫装一层一层飘拂散开,将五官精致的少年衬得明月般耀眼。东阁对上他清寒的眸子,顿时忘了言语。
“如果去了海底的那间水晶阁,你就什么都明白了。”秋叶依剑伸出两根长指,缓缓地掀开一页纸张,身形没有一丝松动,“先生既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那就请回。”
东阁对他下的逐客令颇为震惊,素来冷漠讲礼的公子也直言不讳,不再满足西席(老师)所授学识,这一点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嘴里吐出来,令满腹才学的诸葛东阁怎么也接受不了。
“在下还有一个疑问……公子为何先前说项羽必败?”临走前,东阁想起史记所述,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秋叶依剑并未正面作答,仅是譬如:“如果我是项羽,在刘邦利用项伯来游说,以为事成而高枕无忧时,我当晚就会提起本部大军,夜袭霸上,彻底地斩草除根,杀得他措手不及。”
东阁极为惊异,面色怎么也按抑不住震撼:“公子效仿三国之周郎?反施反间?”秋叶依剑冷漠不语,算是默认。东阁收回迈出的右腿,叹息:“我记得小师弟(聂无忧,此时正在岛上)初读此史时,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句‘我若是刘邦,也应隐忍不发,谋定后动’,现在看来,两位公子秉性各异,却都是人中龙凤。”
秋叶依剑端坐不动,右手微扬:“我对那病罐子不感兴趣,送先生回府。”
此夜过后,诸葛东阁深思熟虑一番,终打定主意面禀叶成安,将公子送到了开封接受更多的学识。叶成安出手阔绰,早在秋叶依剑十二岁成人礼之前,擢万两黄金替外孙修筑了东街世子府邸。
叶成安察觉到了秋叶依剑冰冷渗骨的变化,思前想后,在外孙十二岁成人礼这晚,送来了一份大礼:苗疆第一美女白璃。
白璃虽说只有十岁,但柔软的腰肢、玫瑰色的唇瓣已经描摹出未来出尘美人的胚子。她堪堪掠过一眼公子的面容,惊觉宛若天人,在触及到一道冷漠的眼神后,又忙不迭地羞愧埋首。
“这是什么?”白璃听到冰玉雕刻一样的白衣公子吐出几字,难受得快要哭出来。
青袍舒缓的吴总管波澜不兴地回答:“禀公子,白姑娘是叶大人钦点之人,以便随身侍奉公子,也是辟邪未来的衣食总管。”
秋叶依剑走下阶前,围绕白璃缓缓打量一周:“叶成安送来的?”得到首肯后,白璃轻轻颔首。秋叶依剑翩然转身,扬长而去,空中还传来他冷淡的语声:“这只小雏鸟能撑多久?叶成安不会杀她么?”
白璃惶恐不安,吴算淡淡叹口气,明白了公子的恶意。
叶大人在公子年幼时就扼杀一切他感兴趣的事物,公子明明知道大人送他侍妾的涵义,他却恶毒地将她唤为小鸟,因为在他眼里,这位花朵一般的小美人和宠物无异。
桃花树下看日月穿梭,曲桥廊外看青天流云,一晃四年光阴而过,白璃面容也如庭前桃花,两腮透着娇红,身姿如清柳扶风,盈盈不堪一握,在与秋叶依剑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摸透了公子的脾气,不敢有丝毫越矩。
可是叶大人找到了她,给了她一瓶药,要求她倾入到公子沐浴清水里。
白璃着实忐忑,公子的鼻子经安颉师傅训练,嗅觉异端灵敏,一旦公子发觉他被下药,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叶大人如再造父母,不可抗命。
白璃迫于无奈,将药水注入了水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一点都不记得……
翌日,秋叶依剑唤人将白璃拎了出来,伏跪在他脚下:“白璃。”他低下头,那双寒星熠熠的双眸看得白璃快要窒息,“我从不受任何人制约,听懂了?”
白璃低头看看自己凌乱的衣衫,想想身上的红痕,嘤嘤抽泣起来,直哭得梨花带雨、蝉露秋枝:“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璃。”秋叶依剑冷冷一喝,低凛的声尖令众人心里抖了一下,“外公妄图以你来控制我,眼下可是如意了么?”
白璃稀里糊涂地失了童贞,又遇到公子冰冷如锋的眼光,怎么也不明白前因后果,只能伏地哭泣不止。
秋叶依剑并没有杀白璃,只是暗地里给叶成安送去消息:白璃失身于他人,并非白璧,不是世子妃的良选。
东阁曾私下找公子问明一切缘由,公子见他言辞恳切,才微微松了口:不能送走白璃,因为外公不死心,仍然会送来各色不同的女人;药水是外公送来的,是否出了纰漏、和她燕好的又是何人,外公并不知道。
这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令其中几人隔雾看花,心里撩拨得痒痒的,但是东阁知道,公子留下白璃,肯定是日后用她来做挡箭牌。
虚虚实实,谁又知道呢?
但是恶魔一天天地长大了。
第四卷:最后的无方
1。序幕
天色暗哑,云诡波谲,层浪汹涌而来,自远处发出震撼天地的咆哮。
乌云压顶之下,青龙镇港口的望江楼伶仃独立,如同海岸望夫不至的秀女石,亘古无言地默默守望。海风携着泡沫席卷楼脚,孤独凯旋被惊蛰了身骨,一手落在阑干上,拄着身子淡淡地咳嗽。
他矗立楼廊极目远眺,隐约可见白色巨帆一角,远衔滔天风浪之中,隔着大雾模糊成一点影子。那船直奔云层后的无方,带走了途经青龙镇的冷双成。
冷双成遣宇文小白送来药人消息,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她自己的消息,尽管她带着大班人马辗转进战无方,尽管她无意避开了望江楼,避开了他。
她托小白转来一封信,请求他配合计划作战,尽量以青龙、七星作为屏障,抵住密宗的火线进攻,诱使荒玉梳雪余党进入她布置好的包袱。
没有只字片语提到她自身的状况,精刻的小篆中看不出她一丁点的忧伤。
当孤独凯旋面对苍茫海水时,他都能想象出来冷双成的平静与坚决。
方才,白衣飞舞的宇文小白立于楼亭,和他细细交谈过。
“双成的身体好像很不好。发色枯萎,褪成银灰,面容苍白,离开我的时候还咳了血……啊,公子捏着我手腕做什么……我很担心,问她怎么了,她笑着对我说就是身体很疼,性命却无大碍。孤独公子,听说你医术高明,你看看双成说的是真的吗?”
宇文小白颦起两条纤秀的眉,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孤独凯旋。她的面色温润如玉,眼睛像雨后的苍穹,一洗乌云阴霾,干净而透澈。
海风吹拂天蓝色衣摆,锦袍盛开如帆。孤独凯旋松开紧握宇文小白的手,仿似在寻找支撑似的,一手稳住了廊柱,说道:“我明白了,原来她说的寒毒是真的,果真如此霸道……她真是个傻子,为了药人的配方就敢诱发病毒,为了所谓的道义就敢孤身涉险,去活活忍受疼痛……我……”
孤独凯旋急烈咳嗽,英俊的脸上无一丝红晕,像池东月色一样苍凉,心里的绞痛伴着他的呼吸,一道一道化为波纹泛滥在池潭中。他猛然转身,只留下飘拂的衣襟飞扬在廊柱一角,沉默许久,才淡然说道:“小白,如果有一个人从现在起处心积虑地盘算他人,这人是不是很可鄙?”
宇文小白拉开风中凌乱的发丝,侧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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