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生》第38章


“快走!”赵宁身形回落,膝盖一弯,足尖轻点,整个人如一只灵燕,轻轻巧巧地向高树上飞去。
此时静渊已利落地斩断了姬雨桥腿上箭杆,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将她背在了背上。
“邵云出来!”赵宁一声断喝,青丝剑与手臂连成一线,直向邵云露出的双腿刺去。
“怕了你了!”邵云拍了拍手,发出一声嗤笑,一个腾身,从树干另一侧溜了下来。长弓转瞬已背回了背上。
赵宁收剑拧身,足尖在树干上一点,轻轻巧巧落在了邵云面前。
静渊不曾犹豫分毫,背着流血过多几欲昏厥的姬雨桥,几次腾身便消失在密林间。
“哎——也算是个少见的高手。”邵云的目光追着静渊的离去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该先斩此人了。”
“多谢你。”赵宁动了动唇角。
“谢我?”邵云双臂在胸前一抱,“谢我什么?”
“谢你还是手软了。”赵宁垂下眼,“就给她半日的时间吧。半日之后,我也绝不再……不再念旧情。”她咬紧牙关。
“嗬嗬!”邵云忽而展颜一笑,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将目光从赵宁身上收回,转到了远处两匹死马身下的草地上。那里,两根断裂的白布条静静躺着,已被鲜血浸透了大半。
邵云走了过去,用足尖将布条挑开展平,歪着脑袋去看。
“锦——琅——”他念出声,又侧头去看另一条,“青——山……”
赵宁心口陡然被大锤击中,无数片段飞快地在脑中组合起来。
“……请不来,赶不走,说是在此凭吊故人……”
“……在下静渊,来自……秦国!”
“……青山——”
“原来他们真是一路的。”邵云摸着下巴道,“还真是个……可怕的组织。”
、第六章 微我无酒
太阳不知何时已然隐去了。阴云渐拢,好似马上就要落雨。赵宁漫步走在草野上,眼神空落,长剑的剑尾拖在地上,在草上翻出一道长长的白痕。
邵云已离开了,宽广的旷野上只剩她一人与幽草为伴。
前方是一条小河,汩汩地往西方流淌。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夹带着冰凉的水气,冷得透骨。
赵宁抱着膝在河畔坐了下来,青丝剑丢在了一旁。
在这样独对自然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了从心脏深处传来的波动——仿佛汹涌的海潮,一浪高过一浪,无法停歇。
终于,又失去了一个人。或许,是两个。
阿桥临别的那一眼,好似一柄刀,深深刻进了她的眼底——毫无血色的脸庞,惨白的嘴唇,有气无力地靠在静渊胸前的头颅,还有那似有还无、冰冷惨淡的笑容——这便是她与阿桥的最后一面了。
从今往后,世上便只有赵宁与姬雨桥,分站在命运两端,拔剑相指。
阳光一分分消散,风一分分变冷,如同生命中所有的快乐的往昔,都在一步步地离她远去。
从前,阿桥与阿宁被邯郸的街坊邻居夸作“乌巷双璧”——一个艳丽似火,一个粉雕玉琢。曾有人玩笑说,她们二人不论是谁嫁入帝王家,必是要起一场女祸的。那时候,父亲已卸下重职,闲居在家。每到太阳落山、空气清爽之时,他便搬把小凳在院里坐着,随手教她们几招功夫。哥哥赵宸十二岁便入了黑衣,做了宫廷侍卫。三天两头,他总会带着满口袋不知从何处来的瓜果溜回家来,兴冲冲地拉着她去跟阿桥分。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赵宁揉了揉眼睛,满手都是温热的泪水。
天色渐暗,再过一刻便要入夜了,已是不得不走的时刻。回去之后要面对的,便是那第二个可能会失去的人。
田牧,她的未婚夫君,那个救了她的命、发誓守护她一生,却将她算入计谋的人。
当他见到她放走了敌人空手而归,会说什么呢?
赵宁抬眼,忽然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座高墙。而高墙的另一侧,就是吕氏甲兵阁的院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里。
此时已近中夜,街道上已没有了行人。只有雨后的明月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洒在石板路上,盈盈脉脉。
那个工匠,此时该已睡下了吧。赵宁用手指轻轻抚过墙壁,缝隙里苔藓湿润,冰凉冰凉的。
也不知那小狐狸怎么样了,今夜有没有东西吃。屠嘉那样贫寒的人,要养这么一只狐狸,也是很不容易的吧。
正想着,突然,墙内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陶罐破裂声。
紧接着,一声懒洋洋的低叱声响起:“阿靖!”
赵宁心中一动,四面看了看,后退一步轻轻跃起,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院子。
整个后院静悄悄的,看不见一星烛火。屠嘉的房门虚掩着,留了一条一拳宽的缝隙。
赵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挨着窗户听听动静。谁知才刚到门前,一道白光突然“嗖”地一下破门而出,直直撞进了她怀里。
“阿靖……”赵宁搂住毛茸茸的小狐,忍不住低唤出声。这样的迎接让她意外,也让她骤然陷入无匹的温暖。
“是赵姑娘?”屋内,一个含混不清的男子声道。
赵宁见躲避不得,便应声推门进屋。然而抬眼一看,却愣住了。
对面窗下,屠嘉随意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他身边堆放着七八个酒坛,手上还拿着一个。月光透过大窗洒进屋里,他的身体却整个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原来你一个人在喝闷酒!”赵宁惊讶道。
屠嘉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过了良久,他才微微一哂:“有事么?”
“没有……”赵宁低下头,微微有些慌乱,“恰巧路过,听见里面有动静,便想来……来看看阿靖。”
屠嘉笑了笑,淡淡说了句“多谢费心”,神情却是落寞至极。
“怎么了?”赵宁觉出不对,走到屠嘉近前,低头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空酒坛皱眉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没事。突然嘴馋而已。”屠嘉勉强应道。
赵宁转头去看房中情形。墙角的木人上端端正正地挂着已经完工的银色链甲,炉子铁砧和各式的工具都收拾得妥妥帖帖。小狐右爪上虽然还绑着木条,却显然已恢复了精神。唯一异样的,就是屠嘉。
“屠工师。”赵宁皱起眉低声道,“到底怎么了?说来我听听?许能帮上些忙呢。”
屠嘉抬头看向赵宁,一双眸子好似蒙着一层雾气。他神色有几分颓丧,却也有几分认真。深深盯着赵宁的眼睛看了良久,终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算了。”他拿起酒坛,仰头又灌了一口,“朝聚暮散,何缘交心?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赵宁的心头忽然一阵失落。
是啊,朝聚暮散,说来又有何用呢?她叹了口气,揽起衣裙,弯膝坐在了屠嘉身边。小狐这时忽然挣脱了她的手,从她怀里跳下来,三下两下蹦到一个倾倒的酒坛边,伸颈进去吃起酒来。
赵宁看着心中一软,不由露出了微笑:“它名中的静,是哪个字?”
“靖兵安民的靖。”
赵宁忽觉一阵感动:“原来,先生只制甲不制兵,是源于这等理想?”
“我一个落魄工匠,哪配谈什么理想。”屠嘉笑笑,“自欺欺人罢了。”
赵宁摇摇头,伸手拿过近旁一个酒坛:“世道如此,人人如是。今夜,就让小妹陪你一醉吧!纵使朝聚暮散,也不枉一场相逢。”说罢,也不等屠嘉答话,便抬起酒坛仰头灌下。
屠嘉也不阻她,直到她被烈酒呛得泪水横流,才笑着摇头抢下了酒坛。
“这……这是什么酒?竟这么辣!”赵宁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
“老凤酒。”屠嘉将酒坛放回地上,压在手掌下。
“秦国的酒?”赵宁讶然道,心中陡然一紧。
屠嘉点了点头,洒然一笑:“这世上,也就只有老凤酒醉得了我了。”
赵宁不语,不知该说些什么。关于酒品她所知不多,若是田牧在,说不定还能多谈几句。
“大晚上的,你如何一个人在外?”屠嘉忽然问道。
赵宁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与他置气了?”
“算是吧。”赵宁低下头。
屠嘉沉默了一刻,低声问道:“他对你好么?”
“好。”赵宁扯了扯唇角,心中却是一酸,继而百味翻涌。
当初她身受重伤险象环生,田牧日夜守护在侧,端茶送水,喂粥换药。这些本可以花些小钱请侍者做的事,他却一一亲历亲为。最初几日她高烧不退,田牧便彻夜不眠陪在榻边,任谁劝也不离开半步。
她原本觉得田牧殷勤过甚,许是别有居心。于是对他冷言冷语,极尽嘲讽。直到有一日,田牧隐疾发作,抱着她的手颤抖如筛糠,痛哭着诉说了自己的过去。
那是赵宁无法想象的一个过去。饥饿,疾病,逃亡,众叛亲离,国破家亡……所有能够想到的苦难,他都扎扎实实地经历了一遍。而他在那段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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