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渠》第27章


赵文初喃喃自语。
孟建国走在大路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再次来到这里,也算是了解了他的一桩心事。
赵文初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没有小孟,他也活得很好。
那个在山间自由奔跑,恣意情爱的少年已经消失了,赵文初却一点也没有变,这样真好。
瞬息万变的总是太多,不变的总是最好的。
月台上的山里小姑娘仍在孜孜不倦地兜售着她可爱的鸡蛋,
“同志,卖鸡蛋吧,自家养的。”
她的篮子里只剩下几枚鸡蛋了,卖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把剩下的给我吧。”
“好的!”
小姑娘快快乐乐地递给孟建国鸡蛋,收了钱,她心情很好地说,“回去带给您爱人尝尝我们这里的鸡蛋!”
“他,已经吃到了吧——”
小火车嘟嘟地冒着烟,触目即是满满的,透明的绿色。这里总是保持着最淳朴,最本真的颜色。
孟建国不禁想到,
如果当年没有离开这里,如果没有——
一切都会不同罢。
他也说不好心中是悔恨,是留恋,抑或是别的什么想法,
人生最要不得的就是后悔,
却总难免去后悔,
总要在某个触景伤情的时刻缅怀缅怀过去,做出个矫情的姿态。
但他是,
可能是,真的后悔了。
这要不得的后悔。
命运就是这样的,人是说不准的,瞬息万变,祸福不定。
谁也逃不掉。
小孟如果没有下山,可能会过着快快活活的日子。
也可能哪一天不小心就摔下山,摔成一坨肉泥。
这些因为都没有发生,我们也就不枉加猜测了。
从前有个小和尚,下了山,见识了世间的繁华,舍不得再回到山上。
死之前却又后悔了,想自己如果在山上念一辈子的佛该有多好。
小孟不肯下山,山下的繁华有什么好,山上的人叫他恋恋不舍。
小孟下了山,当了局长,变成了孟建国。
孟建国娶了娇妻,子孙满堂。
那个叫小孟的人啊,早就被他给扔了。
孟建国不巧赶上了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被批被整,时运不济。
孟建国被平反,东山再起,呼风唤雨。
这些啊,都是后话啦。
这些啊,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啦,
赵文初没有看到这些,
孙姑娘也没福气共享尊荣。
或许小孟是在看着的,
静静地,一声不响的看着。
小孟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啦。
咦,你来问我赵文初后来怎么样了————
难道他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么,
反正我是不这么认为的。
浪漫主义者喜欢大团圆的结局,我是不大喜欢的。
那退一步,让赵文初在山上静静地呆着,呆到死为止。
这算不算个好的结局呢,
好像也不是的。
有种满目山河空念远,一个人孤孤零零的遗憾。
我也不喜欢这种遗憾。
这个结局是住在琉璃渠的一个老人告诉我的,
他已经很老很老了,牙齿掉光了,说话漏风,满脸都是褶子。
一般这个年纪的人,记忆里都会衰退得很厉害,所以我也不能保证他记得是不是真切。
乾隆爷生前极爱一件七彩琉璃器,死后也跟他下了葬的。
民国的时候,这件七彩琉璃器又阴差阳错地回到了它原主人赵家的手中。
也就是赵家第二十七代孙,赵文初。
在那个疯狂的年代,赵文初因为他的出身受到了严酷的批斗。
他终于,在一个下着雪的正月十五的夜晚里,
在他心爱的琉璃厂里,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那一年十五,雪下得真大啊,火也烧的真红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数十年来也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雪了,
凤鸣钻出被窝,往炉子里又添了几块蜂窝煤,
心里为这多烧的煤钱而心疼。
然后赶忙去叫孩子们起床。
孟建国刚刚吃过早饭,窝头和咸菜,寡淡无味。
等不及休息,就要出早操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只有慢慢地熬着。
没有盼头地熬着。
清清把自己穿成一个大厚粽子,在车站等着公交车。
车怎么等也等不来,
她心里焦急得很,
迟到是要扣奖金的啊。
雪地里有个人慢慢踱着,大冷的天,只穿着一件单衣。
清清觉得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公车来了,
清清赶忙跳上车。
车里也是很冷的,清清坐在座位上,把自己攒成一个团。
公车冒着黑色的烟突突地行进,
清清猛然趴在窗上往回看,
刚才那个人,是赵文初。
清清的脸在玻璃上挤成一片面饼的形状,
雪地上什么人都没有,白茫茫的一片,一个脚印也没有。
清清转回头,依旧是一个团似的坐着。
动也不动,好像是被这天气给冻着了。
她想,清清你不能哭啊,哭了就会被冻死了。
赵文初也不觉得冷,他的肌肤上,心上都仿佛有火烧着,
他应该把衣服脱掉了的,
人本就是赤条条的来,也合该赤条条的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似乎是有些地诧异地停在琉璃渠那座牌坊的面前。
他没有想到来到这里的,是不知不自觉的,就像雪花落在身上,寂静无声。
牌坊早就被砸毁了,只留下石头敦子和满地的琉璃瓦。
赵文初拾起一片琉璃瓦,心下是十分的惋惜,却又没有力气做出叹气的动作。
他只得笑了笑,又扔到了地上,踩着满地的残破向前走去。
他该走向哪里呢——
他该走到属于他的,那片寂静的天地。
山海经里记载,盘古开天地之前,世界是一片混沌,没有天与地之分。
灰尘在琉璃厂里,在赵文初的身上轻盈的,沉重的漂浮着,
到处都是混沌的,不明晰的。
这是不是生命最本原始的样子——
宿舍早已经没人住了,赵文初搬来一床一床的被褥,搭在炉子上。
他做完这些,已经感觉很累了。
他划亮了火柴,一点青紫的光,微弱着颤抖着,一丝一丝的青烟溢了出来,
赵文初吸了一口烟,
红点蚕食着剩余的烟卷,赵文初也不去管它,任它在食指和中指间黯哑地燃着。
大概是烫到手指了,
他扔掉了烟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烟头掉到了被子上,
先是烧透了一个小黑点,然后慢慢地扩大,渗透到了棉絮里,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火苗越来越大,从这条被子窜到那条被子上,忘情地跳着妖娆的,肆无忌惮的舞蹈。
这里是一片绚烂的火海,
这里也是,他的归宿。
赵文初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他听到了清风吹过谷壑的回响,
幽静的,美妙的,天籁。
太阳升到了正中央,阳光毒辣辣的渗人,
老头眯起了满是褶子的眼睛,又多了些数不清的褶子,
“那天琉璃渠的火可真大啊,把厂子烧成了一片灰烬,只剩下一块七彩的琉璃——”
“七彩琉璃?”
“可能是赵文初身上带着的,也可能是————他的精魂,肉身在大火里注入了一块普通的琉璃里,就变成了七彩琉璃。”
“就像你之前讲得赵家先祖一样?”
老头微笑,点头。
“可是县志上记载琉璃厂是毁于一场泥石流,难道是记错了么?”我急急的问他。
老头却是累了,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房里走出一位妇人,推着他的轮椅走到院里,
她的年纪不轻了,却风韵犹存,年轻时候想必是位美人。
“爸,回去吧,您今天太累了——”
他们两人,一起没入了幽青的琉璃瓦中。
我抬头,
大门的门匾上赫然刻着“赵府”两个鎏金的大字。
难道赵家依然存在
那赵文初他是不是还活着呢——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
或许七彩琉璃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那场大火中,
赵文初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有没有看到,
凤凰浴火而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我想我是来过琉璃渠的。
金黄的,青绿的琉璃瓦,雕成了一条条缠绵交错的龙。
硕大的门牌坊,重重的压下来,凝成一片阴影。
一群小小的,戴着小黄帽的小学生,坐在大巴车上,一路唱着歌儿,停在了这里。
琉璃厂已经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中小学生手工教育基地。
在这里,泥巴可以捏成花瓶,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这里有时候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有时候阴云密布,浓雾重重。
还是晴朗的时候多些。
下午的时候在大厅里放映冰河世纪1,刚开始放映的时候外面天还是阴的,演完了,走出去,发现雾啊,阴啊的都消失了,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晃眼的光芒。
原来这个大厅,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一个大家族的祭堂。
这宅子里是阴森的,幽谧的,散发出阵阵的寒气,让人不想继续往下走。当想要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他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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