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流光》第29章


江行情绪虽平伏,却面露难色。自然,一个是亲生骨肉,一个是胞弟子嗣,手心手背,谁也舍不得委屈。他说道:“你大哥他——最近病不大好,心里烦躁,这才冲你发火,你别介意。”
她微微点头,起身告辞。
走出江家庄园,江庾头也未回,她上了马去,任马随意而走。她摸上腰间的荷包,那里面装着一块白玉。她掏它出来,仰头对着太阳仔细地看。那块白玉霎时如日头拂照下的四野雪色,晶莹生辉,不可逼视。“一捧雪”,即是它的名字。
这是她第三次这样仔细看它。前两次时,母亲仍在,她一边好奇地拿着它东瞧西瞧,母亲则一边轻柔地为她梳起双鬟。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也是容碧月费尽心力想要得到的,而今她将它轻易付之他人。
虽然江声楼已在她手中,可楼中情势并不由她掌握,加之江擎并不会轻易放手,她的处境可谓岌岌可危。于此,若能得到江家主人江行全力支持,靠着她的智谋和手段,想要翻天覆地或许还有机会。
许君胄不明白她为何对此宝物无动于衷,她只知道:物是死物,无论价值几何;须珍重的是情,而情早已深埋心中,永难磨灭。
她忽然想到傅阳秋,若是此时找他喝一喝酒,定然是畅快有加。她于是收起玉来,正要加鞭纵马,不妨有人来到身边,喊道:“这位公子——”
她回头一见,身边之人风神倜傥,眉眼间更是笑意盈盈,他道:“公子手中之玉莫不是——”
“是什么?”她故作惊奇。
“稀世美玉。”
她摇头笑起来:“公子真会说笑,你见谁会将稀世美玉当街招摇摆弄,那不是同瓜菜一般丢了身价?”
那位公子愣了愣,显然迷惑间也以为自己眼神不济,看错了。他见江庾又要走,忙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萍水相逢,无须——”
“公子很像在下认识的一位朋友。”
她警觉地打量了那位公子一番,不由也生出些模糊的印象来。他——是庾州人氏?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收藏多了几个,俺实在是很开心啊
最近复习看书对着电脑实在是腻味得想吐,不过大家又是收藏又是留言,我怎么好意思偷懒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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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江庾垂眸思忖片刻,莞尔应道:“公子差矣,你我素昧平生,何来相识之说?告辞!”说完,鞭马逍遥而去。
并非她的身份不可明白于世,而是时机未到。江庾——这个显赫的江家二公子的身份,她也不可能永远当下去。因此无论何种身份,对于她来说,都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可拘系。当下的焦点,全在江声楼上,尤其此时,多的是静观其变,以图渔翁得利的人,因此一旦突生波澜,则必生祸事。正如前几个月岌岌可危的聂家,那时若不是她及时从德记钱庄调出四千两银子,聂家楼想必早已成为他人的囊中物。而今,她的处境却比聂家更举步维艰。
思绪涌起,她不由又担心起聂濯玉来。濯玉虽说是天资聪颖,可生意场上诡谲多变,他初涉足其中,只怕一时应付不得周全。转而她又想到,她自己不也是从不周全一步步地走了过来?想要真正地成就大事,面对坎坷,能靠的唯有自己而已。当下江声楼深陷泥潭之中难以前行,尽管表面熙熙攘攘,内里已被蛀得千疮百孔;这次苦主围攻,正是竭力要将这张虚伪而光鲜的皮囊撕开扯下。那么她该如何做?殚精竭虑,食寝不安?还是低声下气,妥协退让,以度过困境?不,这场戏偏要闹得不可收场才好!
江庾怀着这样的心思,照例每日去江声楼,照例万事不管,偶尔读书写字,对窗吟咏一番。燕翁那里派了人日日察看她的动静,却见她如此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心里愈加摸不清她的路数。他那名叫官仲成的大徒弟近前来道:“我看他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这才装作平静如常。”
燕翁紧锁眉头,幽幽开口:“这个江庾,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未见得。他自入主江声楼两年多,除了在外做了几笔大生意,在楼里却连个插脚的空儿都没找着。哼,这个地方,外面姓的是‘江’,里面刻着的可是‘燕’!”
燕翁不耐听那一番骄躁的言辞,摇头叹气道:“这或许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如果当初换是大公子的脾性,势必是先下手为强,将我等除之而后快。但实际上楼里楼外早已铁桶一样,他强硬也撑不过几日,最终只能落得下风;这江庾却不一样,除了要安插许君胄一人进来做些杂事之外,对我等所为视而不见,任意放纵。试问能有此心胸者又有几人?”
官仲成不以为然道:“他哪里能同大公子相比?行事藏头露尾,说话不着边际,竟跟女子一般!”说完,他又道:“师父您说该怎么办?外面的那些人闹了这么多天,不能任他们这样胡来下去;还有江庾,他不让师父你管,师父你就怕了,不再管了?”
燕翁嘲讽地“哼”了一声:“小子见识!越是乱,越要稳住。谁先乱了阵脚,谁就输了。”说完,他沉默片刻,示意官仲成附耳过来。他仔细交代了几句,官仲成听罢极是不满,忿忿地走出门去。
在苦主们多日的搅扰下,江声楼生意渐是萧条。然而楼内如被打了闷棍,从不见人出来处置。于是街头巷尾的孩童的嘴里又多哼来一支小调:“上啾下唧,洞里老鼠;缩头缩爪,江中乌龟……”如此云云。元哥听了这小调儿,笑罢啐道:“报应!”傅阳秋则照例走上琼香阁的二楼去,先四下扫了一遍,这才百无聊赖地进到雅间去。
元哥觑见傅阳秋神色有异,心中暗笑,而后故意道:“好生奇怪,为何聂公子好几日都没来?公子,要不要向小二打听一下?”
傅阳秋瞪了他一眼,道:“且喝你的茶。”
元哥撇撇嘴,不再纠缠此事,转而将话题扯到江声楼上来:“公子,你看这江声楼还能撑过几日?”他见傅阳秋只顾凝神望向窗外,又道:“这江庾真是好耐性——”
傅阳秋这时摇摇头,端起茶碗来浅啜一口,方开口道:“看来这江声楼是内外交困啊。”元哥自是不解,继续听他言道:“外面的事显而易见,若要解围,倒也不难,且放下不说;这内里的事,才是真的难事。”
“难不成楼里也有江庾的仇家?”
“或可作此说。他可不缺仇人,比如公子我。”
元哥听到这句,油然而生一腔怒火,破口道:“这厮狠毒,公子不过赢了他一笔生意,他就怀恨在心,实在小人嘴脸!”
傅阳秋冷哼一声,暗自叹道:“若只为这些,我倒不须恨他了。”那笔货物价值过万,至今杳无踪迹,他又赔付上万货款,确实损失惨重。可他在京城行商数年,积攒颇丰,经此祸事,根基却是未动分毫的。他之所以一怒之下,举家迁去庾州,其中隐情他至今尚不愿提起。
元哥见傅阳秋紧锁眉头,忽生煞气,以为自己多话,触怒公子,忙道:“公子您继续说,我闭嘴。”
傅阳秋也觉自己失态,甫定心绪,说道:“一来,据我所知,这楼里的大掌柜,人称燕翁,是江家祖业的元老,德高望重,江声楼就是他多年苦心经营所在。之前江行、江擎父子掌管,那是江家嫡系,名正言顺。而江庾则不同,江家二老爷江藏为人行事疯癫放诞,他说江庾是他的儿子,这话只有三分可信。江庾身份存疑,年纪又轻,忽然就接管了江声楼,你说燕翁会那般驯服,听他调遣吗?”
元哥坚决地摇摇头。
“二来,江大老爷江行顾念兄弟情谊,将江声楼一举托付。真心诚意,自不必说。然而江擎就不同,本性刚直自负,平生又顺风顺水,未遇风浪。而江庾一旦出现,硬生生分去了将近一半的家产不说,凡事江行又多偏护,任是谁也忍不下这口气去。我看,江庾在江声楼内尚未站稳脚跟,燕翁又作壁上观,他处境危矣。若然江声楼倒掉,一概责任全须他来承担,而他人则可坐收渔翁之利。”
“嘿嘿,这下有好戏看喽!”元哥这时方才明白为何公子到了京城,只顾喝茶闲逛,却原来是以伺机而动,以逸待劳之法,着实高妙。
“好戏,确实要看一看的。”傅阳秋一字一顿说道。
看戏的人饶有兴致,戏中人则首鼠两端,迷惑其中。
七月将尽,秋声四起。江庾孤立窗前,望向江面。白日的晴光照进眼底,只觉是双大手将天地间的遮挡都抹去了,天宇明净,江面空阔,只余黄叶枯草随湍流盘旋其中,萧索况味,一时萦绕心头。她垂眸微笑,如果数年前的她当真举身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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