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流光》第48章


“还不是为了卖粮的事。”那婢女呵呵笑了两声:“听说是为了这事,别的我也不大清楚。”
她听出这话中推三阻四的意味,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孔姨身体不好,怎堪如此操劳?身边可有人陪着?”
“夫人定是安排得妥当,姑娘不用担心。”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聂萦离也无计,只得慢慢转身回去。几个婢女见她不再追问,皆放下心来。哪知走出百步之后,忽然又听她道:“傅公子呢?”
这劈空一问,端的让几个婢女面带慌张,片刻后才有一人道:“傅公子出庄去了。”
“可是与孔姨同行?”
“呃,好像不是,傅公子骑马先走了。”
折返的一路上,聂萦离心生疑窦,只是再无突然发问,几个婢女却是心有惴惴,直到扶她上了床,看她歇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各自散去。
苎罗院中的日子,如同天地皆荒一般。傅阳秋第二天并没回来,而身边除了来回的几个婢女,还有就是管家每日循例的问安。她去哪里,并无人阻拦,可谓畅通无阻,只是不能出了山院去。许君胄安排给她的那两个人也长久得不见了。春水山院对于她来说,莫若遮天的罗网,叫人懊恼。她忽生去意,可管家搪塞给她的话总是:“夫人虽这几日不回来,可每天都派人来问姑娘的事,叫老仆尽心尽力,不得怠慢。姑娘若是走了,定是老仆照顾不周,等夫人回来,我这张老脸可怎生安排?”
聂萦离除了气恼,别无他计,只觉事事透出一种诡异。可她哪里知道,自己确实是被困在春水山院中了,而幕后操纵的那个人,无他,镇武侯是也。
京城的侯爷府中近日来颇是热闹非凡。虽未到深秋,“重楼绿雪”的盛况却已初具雏形。每年此时,侯爷府后园会洞门大开,其时不分三六九等,皆可入园,自然谁若造次,搅了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事,定是不能轻饶的。侯爷对此事也是关切得很,每日坐在高阁之上,俯瞰后园无尽风光,心中自是开怀得很。今年更有不同,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小姑娘,晃着梳起双鬟的小脑袋,一本正经道:“侯爷伯伯,我下去瞧瞧,回来和你说话!”
镇武侯心知小孩子总是呆不住,慈蔼笑道:“去吧去吧,可不要太久,那里生人太多。”说罢,又吩咐两个人一并跟去,目光却似系住风筝的长线,风筝渐远,而线愈放得长。只不知是长线牵住了风筝,还是风筝带着长线流连难返。
管家在旁道:“这丫头真是伶俐得很。”
侯爷顿时笑得双眸眯起:“那可不是?你看你看,真是一刻也不安分。”说着说着,又自言自语起来:“小心——小心摔着。呵呵,摔也不怕,性子倒是刚强……”
管家在一旁听他旁若无人地絮絮叨叨,只觉好笑,半晌才打断道:“公子还得十天才得回来。”
“哦。”侯爷收回目光,转头来道:“让他放手去做,也别打扰他。”
“聂姑娘那里——”
“这丫头嘛,有些聪明才智,也有胆量,不过这时候可不许她出来添乱。还有那个许君胄,也给我看好了。等这事一过,自不会亏欠她。那大堂上的事,一毫也无须她担心。”
“只怕她不会那么安分守己。”管家笑道。
“那就让老夫瞧瞧她的本事。”
两人正在说话,只听楼梯一阵噔噔噔响,白霓从栏杆下冒出个小脑袋来道:“好看吗?”
侯爷和管家一看,原来她不知从哪里摘了些或紫或黄的小花,编了两个别致的花环放在头上。
“好看好看!”两人连声称赞。
白霓登时跑过来,大方地把花环分给两人道:“谁叫你们不去看花,下面比这儿美得多了。”
“那你为何又跑回来?”
“我要写信。”
见两人不解,白霓边要来笔墨纸砚,边说道:“我要给聂公子写信,叫他来侯爷府看‘重楼绿雪’!还有,他还可以来看聂姑娘!”
侯爷于是专注看她写信,只见她虽年龄尚小,性子活泼,写起字来却是一丝不苟,一勾一划颇有风范。管家在旁道:“柳骨不俗,只嫌太瘦,不适合霓儿。”
侯爷也道:“赶明儿给她请个夫子来。”
霓儿听罢这话,登时苦起脸道:“不不不,不要夫子,夫子打人疼咧!”
听她这样说,侯爷怎不心疼,只说干脆自己来教。管家在旁心想:侯爷俨然当她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了。
三人在楼上谈笑风生,好不自在。这时只听楼外一人来报,管家听罢回来,对侯爷道:“有人到访。”
“何人?”
“徐唯止徐大人。”
侯爷微微一笑:“我算着他也要来,这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实诚君子。”
管家点点头道:“与他说开了也好,否则人人以为侯爷徇私枉法。”
侯爷颔首。他起身来道:“想必他也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才登门拜访。”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懒惰和生病是写文的两大杀手,我正好遇上这两件事。抱歉之余,终于熬夜来填坑了。
抱抱路过的所有同学。
、四十九
镇武侯府的一处花厅,横匾上只题了两个字“浣香”。厅前杂植常青花木,月月花开不懈。花木丛中挖出一条窄渠,卵石作岸,水流不歇。花开复落,付之流水,香气萦绕渠中,久久不散,“浣香”之名由此得来。镇武侯款款步入厅中,见堂下立着一位官服楚楚的青年男子,那正是徐唯止。在江声楼一案之前,侯爷对徐唯止也并不陌生。当年金殿对策,徐唯止胸中奇谋,字字珠玑,漫成金石之价,不仅为皇上激赏,也成为天下士子效仿的典范。侯爷又见他上书自请外放,甘心踏踏实实做一方父母官,为民造福,更是对其刮目相看。对这般具有真才实学的俊秀之才,侯爷历来爱惜得紧。因而徐唯止在县府任上得罪了某位权臣,侯爷得知,立马向皇上请旨,将他这些年来的政绩,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地呈报上去,保举他做了京城的一城之守。对于这些,侯爷并不居功于人前,而徐唯止乃至世人只知皇上爱才,却不晓其中这些情由。
侯爷今日兴致大好,令徐唯止同他在厅外的香云阵中闲逛几步。一番絮语之后,徐唯止道:“下官此番前来,是为了江庾以及江声楼之事。”
“莫非徐大人遇到了难事?”
徐唯止点点头。“侯爷果然明察秋毫。江声楼一案现已开堂半月有余,尚未审出皮毛,下官前来请教——”
“徐大人这时怎不说律法有矩,岂容徇私?”侯爷虎眸一瞥,凛凛有怒气。
见侯爷色变,徐唯止想起前次侯府管家拜访之时,他拒绝得有多坚决,而今便有多少尴尬,不由额上薄汗冰冷。但他仍鼓足勇气道:“律法有矩,此乃不变之道理。下官——”
侯爷冷冷打断他道:“徐大人是一等一的清官诤臣,不知到我这徇私枉法的府上又是为何!送客!”
徐唯止一听,登时如坠五里云雾中。听闻镇武侯胸怀广大,容纳四海,从不挟私怨,今日怎生如此?他见有仆人上来请他,心中难免慌张,连忙上前,声急情切道:“侯爷,下官前次纵有多番怠慢,皆是为维护律法之公——”
这时只听侯爷朗声大笑,徐唯止再是一番惊愕,见侯爷回转头来,满意道:“徐大人果然刚正耿直之人,好好好。”
徐唯止这才长舒一口气,心想:“人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些侯门贵胄脾气也确难伺候。”
侯爷唤其在石桌前小坐:“徐大人怀有报国为民之心,诚然不错,不过而今在天子脚下为官,傲气铁骨还得收敛一些。此番老夫确有私心,要请徐大人帮忙,可也不会混淆视听,以权乱法。”
“下官谨记。”
“你秉持公正之心,不肯因老夫之言先入为主,值得赞赏。只是你初到京城,千头万绪恐尚且理不清,行动起来不免掣肘。”
“正是。”徐唯止正色道:“单就江声楼一案,我见众口一词,指斥江庾,以为他乃罪大恶极之徒,就要拿人。侯爷却在这时阻止于我,我便对他恶感更生……”
侯爷呵呵一笑:“后来如何?”
徐唯止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账册来,呈上,“除证词外,就是这本账簿作为呈堂证供。我起初对此深信不疑,哪知我门下一名文书,之前曾做过多年账房,精于此道。他翻录之时,发现诸多疑点。我又再请高人来看,果然如此。这本实为假账,做得极为精细,让人很难发觉。”他顿了一顿,再道:“从头到尾,江庾皆未出现,一切都是燕百川以及官仲成阻挡一面,账册也是他们提供。几番审下来,所有矛头却只指江庾一人,确实让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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