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流光》第50章


傅阳秋笑道:“山里猎户每每出来打猎,最少要两三天时间。他们就在山里砌几处这样的石屋,一来可以落脚,二来若有山里过夜的行人,也能派上用场,好歹有片瓦遮头,比风餐露宿好得多。”
“听你卖弄?你就是个骗子!”
两人边斗嘴,边烧起火盆,又装了满满一铁锅湖水,吊在上面烧开。聂萦离从木门里望出去,只见碧澄澄的湖面开阔,如头顶空苍一般,雨意迷蒙。参天树木似墨化,矗立湖边,只余湿黑的影子绰约可见。或金黄或胭红的落叶,被雨打落,落在湖面,时而打着漩儿。山林空静如无一物,泼天的雨声听得太久,也渐渐被耳朵忽略,唯柴火偶尔的噼啪声引人回头看顾。
傅阳秋脱下外袍搭在一边烤干,可身上依然半湿不干。寒气入体,不一会儿就鼻塞、咳嗽起来。聂萦离回头看他咳得满面潮红,歪头笑道:“我还以为公子是铁打钢铸的,风雨不侵,却原来不是。”
“既是为你,病也心甘。”
“好听的话想必无须打草稿,张口便来。”
“是啊,对着萦离你,我便只会说甜言蜜语啦。”
聂萦离正在喝水,当即呛了一下,猛咳起来。傅阳秋伸手帮她拍背,她却作势躲开道:“都怪你!”
流光悄逝,夜雨敲窗棂,篝火在室中闪烁跳动,烘得人周身暖和。两人同卧在炕上,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炕上柴草厚实软和,将两人掩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竟似无人。睡意沉重袭来,不消一会儿,聂萦离已是入梦。傅阳秋支起身,望了她一眼,方才安心睡下。
夜深静,梦正酣。
梦里桃花夭夭,如云霞灿,漫天漫地皆是。聂萦离在其中婀娜走来,不似观花,却是寻人。转过几条径陌,苦寻之人正在山花烂漫里朝着她笑。她不由喊道:“傅阳秋!”傅阳秋则遥遥地冲她招手,她喜色逐眉,恨不得飞过去。哪知只到半路,傅阳秋却被遮天的大雾罩住,再是不见。她焦急起来,方寸大乱,如纱网中失了方向的蝴蝶,四处乱撞,苦苦寻不到出口。忽然天色大变,黑云笼罩,她正惊惶,只见傅阳秋赫然出现在她面前,一脸怒容:“你也骗我!”她连忙道:“不是——我不是——”她满心满口地要解释清楚,可是一阵阴风起来,黑云涌动,傅阳秋的身影竟似被吹动,随风而上,再是捉摸不着。
她跌坐地上,苦笑,泪流,她不知一生的忧伤为何齐聚于此,催她放声大哭。
“咣——”一记洪钟入梦,聂萦离惊觉醒来,只道满腹凄凉未尽。她痴坐半晌,依旧苦笑。她竟然做了这样一个梦,她竟已对傅阳秋有这么深刻的眷恋!然而那些恼人的爱恨,究竟是不由人自己做主。
她擦擦额上的汗,发现傅阳秋竟不在炕上。打开门来,迎进一室秋凉。雨早停住,落叶被雨水泡得发胀,颜色却更鲜润,一眼望去,满地五彩纷杂,明丽耀眼,让人如觉身在画境。远处,有人穿着一袭碧玉般的衣袍,映在澄澈的湖水中,融洽合一。
她不由露出笑容来,信步走过去,瞧他全神贯注地盯住水面,手中还持一根削尖的木棍。说时迟那时快,机会已到,木棍猛然刺下,再一提起,却是空劳一场。
聂萦离在湖边笑得直不起腰来,傅阳秋回头道:“离水远些,你的影子一动,鱼可不就跑了啦!还有,不许笑!”
“这怎么怪我,明明是你技艺不精。”
“多试几次便可!”傅阳秋说罢,又提起木棍来。可惜他连运气也不好,半晌竟连个猫鱼也未抓到。
聂萦离瞧见他一脸的失望,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幸灾乐祸,可最终还是未忍住,噗嗤一声笑倒。傅阳秋回到岸上,等她笑得气力也无,方道:“我是为了你才来抓鱼的。”
“我不爱吃鱼。”聂萦离故意道。
傅阳秋点点头,道:“那好吧。”丢掉木棍,冲聂萦离走来。聂萦离知道把人惹恼了,当即拔腿就跑。可她方才笑得太过,浑身力乏,跑不过十步便被傅阳秋拎住衣领,揪到他怀里去。
“放开我!”她作势挣扎几下。
“喜不喜欢吃鱼?”傅阳秋威胁道。
“不喜欢!”聂萦离一边避开他搔痒的手,一边硬心肠道。可她到底撑不了太久,不一会儿便告饶道:“好了好了,喜欢喜欢,喜欢得很!”
傅阳秋忽然狡黠问道:“喜不喜欢我?”
聂萦离一时未反应过来,“喜欢”二字冲口而出,再想收回已是不及。她难为情道:“你这是耍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更新前几天就写完了,可是网络出了问题,刚刚才弄好,等更新的同学们,万分抱歉哈。这次我真不是偷懒啊。
、五十一
傅阳秋放开她来道:“我只求这两个字,无论真心与否。”,而后在树林中信步走开去。聂萦离站在原处看他,唇边慢慢露出笑意来,仿佛薰薰南风吹得七月的白荷苏醒,催它绽开心底最馨香的花蕊。她暗笑自己的虚伪,也笑傅阳秋竟有如此的耐心和包容心,等她的甘心情愿。
傅阳秋亦时时回头来看她:“怎么,被我感动了?”
“我又不是木石——”聂萦离见他就要走过来,连忙转口道:“我想傅公子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山里。”
“怎么?”
“傅公子想必是去了春水山院,知道我留书出走,所以来追我。”
傅阳秋点点头道:“我确实是帮忙来着。”
“傅公子原来是这样帮人家忙的。”聂萦离发笑道。
“我只说帮忙去追,从未说会带你回去。”
聂萦离瞧着他一脸心安理得的表情,耸耸肩,而后问道:“傅公子去春水山院做什么?”
傅阳秋似乎早知道她要如此问,慢悠悠朝她走近两步,道:“我不是去看你吗?难道你忘记我们约好的?”
聂萦离当然记得傅阳秋走的时候抛下的那句敷衍的话,可她想要知道的绝非这些。“怕还有别的事情……”
“萦离以为是什么事?”傅阳秋再是逼近两步,两人之间只余双拳距离。聂萦离只觉莫名的压力袭来,可也丝毫不肯退后一步。她仰起头来,笑靥如花:“傅公子贵人事繁,旁人怎猜得出?”
傅阳秋呵呵笑道:“人人皆有可厌之处,萦离你这张嘴巴则最恼人。”
“傅公子大可掩耳不听。”
“我想——还会有更好的方法。”
聂萦离暗一思忖,瞬间明白话中所指。她见傅阳秋笑吟吟地倾身而来,知道他要重施故伎,并不慌张,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厢悄悄抬起右手来。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只听傅阳秋哀叫一声,触电般地趔趄几步。聂萦离则顺势跑得远远的,倚着树笑道:“哎呀,傅公子这是怎么了?”
傅阳秋边揉着酸麻痛楚的手臂,边望向咬唇俏笑的聂萦离,诧异于她竟使得如此精湛的点穴手法,“萦离你竟然会——”
“用来对付些些登徒浪子,煞是管用。”
“你一个深闺女子,哪里用得到这些?”
“我久在江湖,怎会用不到?可惜我身体太弱,练不得武功,只能习些防身的小伎俩。”
傅阳秋听罢,微微皱眉起来:“你不是深居简出的吗?不知何事能劳动你久行江湖?”
聂萦离方才得意忘形,因而失口。她自嘲笑笑,又想起方才她对傅阳秋的一番盘诘,顿觉索然,他们两人竟都有这些不能对人坦白的秘密。她叹叹气,回转身在石屋的门槛上坐下:“不知江湖而已身在江湖。人在江湖,凡事自然不由自己。”
傅阳秋对她的回避和敷衍有时气恨,此时却是司空见惯,不再纠缠下去,倾身牵起她的手道:“此处风景如画,你我去湖里玩一遭。”
“湖面空空,一无桥,二无船,莫不是要学那野鸭子游过去?”聂萦离边打趣他边随他轻快地走。
傅阳秋神秘地指向湖边一大蓬纵横交错的蒹葭芦苇让聂萦离瞧,“你看——”,而后上前将那枯草几下拨拉开,一条小船的船尾便显露了出来。
秋末的芦苇丛白茫茫一片,覆在湖边仿佛朦胧的雾气。被傅阳秋几下一扯,芦絮似被惊动一般,轻飘飘地散了漫天漫地。两人坐上船去,傅阳秋轻车熟路地划动船桨,眉飞色舞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江海之宏愿,不敢奢望,唯得一湖便心满意足。哦,最重要是有萦离你在身旁。”
“好吧,若得傅公子做伴,山中岁月必也不孤单了。”聂萦离说完,附身去触落在如镜湖面的芦絮。船缓缓行着,待转过一处百丈悬崖时,大雾趁水飘来,将一切吞没。
“‘断岸烟中失,长天水际垂。’”聂萦离徐徐吟道。
“徐鼎臣虽佳篇无多,此句却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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