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流光》第72章


许君胄拖着脚镣,跟着狱卒回到大牢,心情焦急而喜悦。果然到了大牢前,云岫已等在那里,依旧村女打扮,依旧挎着食盒。她每隔两三天会来探望一次,每次都先给狱卒们打点几个小菜,再进去看他。狱卒们乐得有酒有肉,对云岫也颇宽待起来。云岫跟在狱卒和许君胄身后进到内监,掀开食盒,将小菜一个个端出放在一块平整小青石上。两人笑眼相对,云岫问几句大堂上的事,许君胄则应几句,再寒暄些闲话,诸如让她保重身体之类。一个狱卒捧着云岫送的酒晃过来,怪笑了声道:“真像小两口似的!又这等水灵,真让人眼馋!”说完,逗得满监哄笑。云岫不由赤红着脸,再不发一言。等许君胄吃罢,慌忙收好碗筷,起身从那些促狭鬼们中间穿过去。许君胄则痴望着她害羞的背影良久,心潮澎湃。有几次,他都想捉住那双如玉的手,再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将心中尚未吐露的真情倾诉。可多少次,他都努力按捺下去。
感情并非一厢情愿,他不肯逼迫于她。
云岫走到牢门外,让飘舞的雪花落在素净的脸孔上,这才觉出那种烧灼感渐渐冷却。她不由自主地发笑,埋头往前走,甚至哼起小调来。她心里清清楚楚地,这一切都是因为许君胄。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也都似云岫这般匆匆忙忙。今天云岫没坐马车来,她想独自走走,给许君胄挑一件厚实的棉袍,还有聂萦离的。这会儿她瞧见街角处有一家成衣铺,正要走过去,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去路。她抬起头,见是黄麓。
黄麓今日着的是便服,然官威仍在脸上挂着。云岫见是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便道:“青——民女见过黄大人。”
黄麓低声说了句:“我找了你好几天。”
云岫讷讷无言。
“跟我来。”黄麓挽起她的手臂,她却下意识地挣脱,蹙起秀眉道:“做什么?”
“去见一个人。”
“改日吧。”云岫又要走。
“算我求你!”黄麓忽然说道。
云岫一愣。面前的黄麓,神色颓唐,眼神沮丧,皱起的眉山一般沉重。这不是她认识的青岫,那个他,寒窗灯下,粗茶冷饭,薄被单袍,数九寒天里连窗纸都糊不起的他,仍旧三更起早,捧书苦读。被人白眼讥刺,也毫不在乎。傅阳秋曾说他“耿介拔俗,书山一鹤”,他便引为知己,执手而拜,义结金兰。他喜欢上她,一个委身三千楼被世人轻贱的青楼女子,从未理会俗眼,决意要和她一生相伴。这才有傅阳秋仗义相助,以及后来千回百转的种种。
云岫从来都小心待他,不肯违他的意。此时见他如此,不由心软下来,随他走进一家寻常的酒馆去。
雅间的格局,几乎形同一间上等客房。云岫刚走进去,黄麓就将门重重关上,然后走到屏风后的雕花木床边,将帘子一拉,只见一个被人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的女子躺在床上,不住地挣扎。几乎是在帘子被拉起的刹那,那女子美目瞪直,如木雕泥塑般再无动静。
“碧桃姐姐!”云岫慌忙扑过去,替她解开绳索。“你为什么这样对碧桃姐姐!”她回头质问。
“她不肯来,我便只有如此。”
碧桃被云岫扶起来,怔怔半晌,方才颤抖地抚上那张许久不见的容颜:“你还活着?”两人的泪瞬时都落下来。碧桃放声大哭:“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云岫含着泪,等她哭得喉咙哑了,才替她擦擦,又安抚几句。
“谢谢你。”云岫对黄麓道。
黄麓不悦道:“你何以要谢我?”
云岫方意识到这是一句何其生疏的话,但她面对着他,别无他话。
碧桃情绪甫定:“黄麓,为了小云儿,我恨了你很久。而今小云儿回来了,以往的一切,就都算了。”
黄麓摇摇头:“不能算,怎么能算了呢?”
碧桃冷笑:“又能如何?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尚书门下,三省大吏,有妻有子——”
“我——只是——”黄麓一字一顿,无比坚定地说道:“走了一条比较快的路。当年我要娶小云儿时,你百般挑剔于我,你那‘母亲’又戏耍我,欺我无钱。小云儿无故失踪,你却骂我负心薄情,加害于她。试问有谁愿意让人一辈子踩在脚下,肆意侮辱?考中进士,全是凭着我满腹诗书,后来——我只是抓住了一个机会,一个仅有的机会而已!”
“那小云儿呢,她回来了!”碧桃怒道。
作者有话要说:不许逼我日更!
于是我又来日更了。
2012到了,大家还是赶快收拾收拾上路吧。over。
、七十二
黄麓目不转睛地望着云岫,郑重其事道:“小云儿,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云岫和碧桃都愣住了。碧桃连忙看向云岫,云岫则凝视着黄麓情深难测的双眼,一时有些迷失。她想:大难之后,能得不死,而今有情人站在面前,她不该当感动萦怀,喜极而泣吗?这一句不是誓言,胜似誓言,足千钧之重,却教人生出蚀心刻骨之痛。
碧桃微微一叹,当初她百般阻挠小云儿和黄麓的婚事,而今看来是自己大错特错。“难道你要带小云儿回去?”
“我会带她回去。”
“你要小云儿做妾?”碧桃虽不愿说出这句话,可对她们这等贱籍出身的女子来说,做妾已是最好的归宿了。
黄麓沉默,想必是有口难开。“无论是谁,也不能再将我和她分开。”
云岫这时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意:“谢谢你”,却微微摇头:“我要回家去了。”
黄麓脸色一冷:“你不答应?”
碧桃也上前来,似要劝她。她回眸一笑:“我现在过得很好。青岫,或许我们真的有缘无分。”
“你过得好?”黄麓怀疑道。云岫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村女打扮,忙解释说道:“我很好,衣食不缺,也无烦恼。碧桃姐姐空闲时,可以到我那里坐坐。我住在清湖桥。”
碧桃听罢却皱起眉:“那儿没有几户人家,只有——只有江家二公子——”
“是。”云岫小心翼翼地答道。她忽然有些后悔,可惜覆水难收,只得继续道:“江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听说他有一位夫人,难道——”碧桃失色。
黄麓的脸色愈来愈青,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嫁人了?”
云岫骑虎难下,只得佯装镇定道:“他对我很好。”
“为什么会这样?”黄麓一时间发起怒来,他捉住云岫的手腕,试图问个清楚。云岫被他吓了一跳,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碧桃上去帮忙,黄麓怒瞪道:“当初若不是你,我和小云儿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碧桃语塞,呆立半晌,冷泪无声划过脸颊。
“还有傅阳秋——小云儿,你难道忘了,我们还没有报仇呢!”
云岫一听到“傅阳秋”三个字,眼前忽然浮现出聂萦离的笑容来,继而慌张道:“不——不要,傅公子一直都是倾力相助,后来发生的一切定不是他所愿,其中一定有误会。”她眼眶中渐渐湿润,黄麓的深情任是铁石也会动心,然而一想到他背后那位端庄娴雅的名门妻子,往日的眷恋就慢慢退缩到心底。或许很久之前的她会高高兴兴答应跟黄麓走,但是现在,她变了,变得心如止水,忧喜难动。
黄麓绝望地放开手,一言不发地摔门出去,云岫知道追上去也是徒然,只平静地转回头道:“碧桃姐姐,我先走了。”
碧桃上来握住她的手,不住地打量:“你不会后悔吗?当初姐姐一心为你好,谁知反而害了你。”
云岫对她温柔一笑,“若当时我同他走了,或许姐姐再不会认我,我又到哪里后悔去?”几句安慰如同玩笑般轻松,却让碧桃泪落如雨。
傅阳秋和元哥到达京城时,雪光映照的城头上,暮鼓正咚咚地敲起,一声声震人心魄。雪已停住,天气愈发得冷,地上结成硬邦邦的冰壳子,被沿街的灯火一照,显出几分琥珀色的晶莹澄澈来。主仆二人下了马,先寻了一家面店果腹。热气腾腾的羊肉面一端上来,元哥便狼吞虎咽,傅阳秋却筷子慢抬,心事重重,自言自语道:“冬夜难熬,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元哥忙道:“聂姑娘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又笑嘻嘻问道:“等姑娘回来,公子是不是就要成亲啦?”
傅阳秋无奈地摇摇头,心中也顿时期望起来:“这一次她总算逃不掉了。”然而口中却道:“吃你的面。”
当夜的镇武侯府因为傅阳秋的到访上下震动。镇武侯披衣而坐,令武陵整装待发,城门一开即刻上路,又让傅阳秋同武陵说一说芦雪滩发生的一切。傅阳秋瞥了一眼武陵,面无表情地说完,一旁落座。镇武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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