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部落》第23章


我自食其言,如何是好?羊副官便说,你这就是不知通变了,当初约法三章时,并没有这花奴女子出现,现在她出现,是特殊情况,就不能拘泥刻板。马黑马还是认为道理虽好,但总要服众才行。羊副官又说,众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随之鼓动李老军、卜连长等人,以全体军民的名义,来了个集体劝谏,说群龙不可无首,骏马还需配鞍。马旅长在前的时候已经刻苦坚忍,尽了本分。现在天女下凡,正象征着野驼滩阴阳和顺已通天意。马旅长如果还要推辞,那么青龙连的汉子将集体辞职。马黑马也就再不忸怩,故作无奈地说,好吧,民意难违,呶就再做个冯妇吧!
于是,一桩美事就此而定。
但意外的是,就在美事将成之时,花奴又提出一个要求,她说,马旅长既是一旅之长,也是一滩之主,一城之王;我为他妇,就是王后娘娘,至少也是个压寨夫人。凤凰营的姐妹都有两条青龙相伴,我这个压寨夫人,也得再找一个驸马!
'按:什么叫驸马?骑马本是皇室公主的女婿,她既为王后,又何言驸马?其实她说的驸马并不是驸马,而是面首,即在马黑马之外还找一个男人。'
这个要求实在有些突兀,羊、李、卜等人一时不知所措。
但出人意料的是,马黑马却哈哈一笑说:“提得好,提得好!前车碾开路,后车不染泥。我野驼滩旮旯城是一个自由平等的王国,人人一视同仁,既然凤凰营有例在先,我还有什么鸡肚猫肠?”
人们又欢叫起来,深深感佩他的宽宏大量。但,这个“驸马”由谁当呢?谁有这个资格呢?
花奴却似早有考虑?微微一笑说,当然也要选拔,但我的选拔不要你们那么复杂,我只抛绣球,对口歌!谁能对上我的口歌,我就认谁!
你知道“对口歌”是咋回事吗?其实就是对花儿。只是一般的对花儿主要是喊少年,对口歌却还包括各种民间小曲,尤其讲究一问一答,现编现唱,有点猜谜的味道。这是件很快活很热闹的事情。羊副官等人当即决定:准备三日,洗沐三日,七天之后,为马旅长合卺大庆和花奴女选娶驸马,举行一场对口歌大会!
二十(1)
这个决定犹如横空里降下一道黄榜,又给许多落第秀才提供了一个赶考机会。凡青龙连以外的汉子,无不欢欣鼓舞,跃跃欲试。尽管有许多人知道,那中榜的概率十分之低,但他们不管咋样,愿意借此机会热闹一番。至于个别竞争力较强的人选,则更是激动难抑,晨练嗓子,晚练歌,大做准备。这时候的独眼龙也起死回生,重新抖起了精神。由于勺娃子无意中引回了白蛤蟆一伙,他不但免了八十军棍,还将功折罪,受了表扬。现在遇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但遗憾的是,这花儿会主要流行于青海甘肃一带,新疆地方却流传不广,他虽然也略知一二,但总还是个半吊子生客,这就先天缺了一分优势。急慌慌乱转一圈,便去请教车班长。车班长正是众望所归的第一热门人选,见他问此,不禁笑道:老兄呀,我现在跟你是竞争对手,我怎么能把本事教给你呢?独眼龙就说,咱们场上是对手,场下是朋友,你是野驼滩第一歌王,满肚子蝴蝶,送给我三只两只也就够了。至于最后的结局,看造化吧,如何?车班长又说,这也不行呀,口歌重要的是现编现卖,人家问啥,你才答啥,我教给你的,只是些熟套熟曲,到时候派不上用场,反而误了你自己的发挥。他一听这话,又道:“什么?你说是现编现卖,现问现答?”车班长说,正是这样,万一唱不出来,说出来也是可以的。他就高兴得跳起来:“好了!既然这样,就不麻烦你了!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随机应变,即兴发挥!”随之乐呵呵地掉头离去。
紧张的准备工作做了六天。第七天上,那庄严隆重的口歌会终于如期举行。整个旮旯城里里外外挂满了彩灯,马黑马的司令部大厅门口,还高悬了两盏大红灯笼。所有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聚集于大厅门口的一片沙滩地上,如过庙会。马黑马居于大厅里面,没有露面,据说换了一身新衣,还刮了胡须;花奴女则玉立于大门口灯笼之下,还穿着她那件永不褪色的大红旗袍,一身通红,光艳照人。
羊副官是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致了一段贺词和开场白后,两排卫士便朝着夜空连放八声排枪,算是放了喜炮。之后,口歌大会正式揭幕——花奴女从容上前一步,道出了第一个诘问:天上星宿什么人散?
地上黄河什么人开?
什么人把定了三关口?
什么人修行不想回来?
这是个家喻户晓的民间小曲,不难做答,那些待命的汉子便齐声应和:天上星宿王母娘娘散,地上黄河龙王爷开,杨六郎把定了三关口,韩湘子修行不想回来。
接下又问:东面面过来了个小金莲,西面面过来了个老西番,你怎么知道是小金莲?
你怎么知道是老西番?
汉子们稍稍一顿,半数人又答:东面过来了个小金莲,樱桃小口胭脂腮。
西面面过来了个老西番,倒骑着牦牛手抽着鞭。
这两个请问只是个引子,待热情升腾之后,难题才逐渐展开:墙头上卧的黑猫儿,当成啥么的啥了?
爪爪儿搭在墙头上,当成啥么的啥了?
这下果真把汉子们难住了,竟一时吭吭,没了答词。闷了一阵,独眼龙竟率先出口:墙头上卧的黑猫儿,当成翻墙的贼了。
爪爪儿搭在墙头上,当成拾粪的叉了。
“轰——”满场大笑。这实在不成体统,花奴嗔笑一声道:“太粗!”当即否定。
接下来,车班长却趁机对出了好词儿:墙头上卧的黑猫儿,当成过山的云了。
爪爪儿搭在墙头上,当成尕妹的手了。
“好!”众皆一声呼,车班长便首先得了分。“好个屁!”独眼龙却咕哝一下,翻了白眼。
接下,花奴又唱:脚穿麻鞋者图轻巧,头戴上一顶草帽。
阳世里来了阳世里闸,紧闹慢闹是老了……
这一句唱罢,却久无回应。前面的对叫半截对,只要个比喻恰当就行;这一句对却叫全句对,特别讲究意思的合拍。因有前面的失着,独眼龙再没敢急于抢答。静默一阵,人群中又冒出一个左嗓子:牡丹花掉进河里了,紧捞慢捞地下了;把尕妹搂到怀里了,紧搂慢搂是亮了……
“好——”众人又叫,这才是真格的荤素俱佳,雅俗共赏!但叫过之后,细看那位歌手,却是黄瘸子排长,他自那场镰刀事件后,已成一个废人,今日此刻来对歌,只是图个热闹,并无真意要夺驸马。花奴便只对他示个微笑,未加品评,转身又唱:猫儿老鼠打一仗,黄鼠狼告了状了。
二十(2)
包老爷的堂,
谁把案子断了?
这是一种谐趣对,只要滑稽可笑,别无深意,车班长是轻车熟路,立刻作答:
张长胳膊李长腿,
赵深眼窝胡大嘴。
丑媳妇的炕,
傻秀才把人儿耍了!
人群又是一阵叫好,车班长再次得分。独眼龙急得心如火灼,手脚乱动,嘴皮都发起颤来。花奴见他这般模样,又抛出一个奇数对:
天上云彩跑马哩,
你的心里有鬼哩,
费这个心思促啥哩?
这一下,可把独眼龙惹火了,他分明觉得,这三句歌词就是对他的嘲讽,立时怒起,灵感大发,不等他人反应,立刻扯嗓门吼道:
戈壁要摆战场哩,
你把我吞到肚里咽下哩!
吐了我是要造反哩!
“哗——”全场欢声雷动,这三句妙辞真是丝丝入扣,句句中的,慷慨豪迈,一吐为快!不独众人叫好,就连车班长也自叹弗如。花奴则更觉意外,愣神儿把他注望了一阵,也笑嘻嘻递过一个飞媚,表示嘉许。
这一炮打中,独眼龙士气大振。随后又接二连三对中了好几次,积分逐渐靠前。最后只剩了他和车班长等少数几个人并驾齐驱,其他的大部分竞争对手都陆续退出,变成了看客和听众。
胜利在望,他激动得再不肯坐下,一直站着,只要花奴嘴唇一动,他就脱口接答。
可叹,正因他紧张过度,在以后的几轮决赛中,却又连栽了跟头……
时间过得好快,欢乐的时光如流水一般,不觉已经夜到中宵。人们都已分明看出,今天的驸马非车班长莫属了,即使他对歌夺不了魁,也已无碍大事,花奴的眼神和心思早已说明了一切。只是这独眼龙还像个醉酒的猴子,上蹿下跳,乐此不疲。
终于,大厅里面传出了马黑马的一声咳嗽,羊副官就心领神会,暗示花奴:够了,该做最后决断了!但花奴却余兴未尽,又丢出最后一把撒手锏:单句对。
尕妹的碧是牡丹花——
破题儿首句,便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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