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部落》第31章


赛驴、赛骆驼等其他娱乐项目,很像蒙古人的那种“那达慕”大会,内容十分丰富多彩。王国的所有成员,都以各自的农牧百工为单位,组成一个个代表队,全身心投入这项欢乐的竞技活动。勺娃子和雪女子自然亦不例外。
大会连续开了七天。在赛驴的过程中,他的童子军夺得了冠军;但在单项名次中,他却落了北,第一名被另一个兄弟夺走,这使他很觉懊丧。在速度赛马中,他又再一次落了北,连前十名也没有进入,这使他更觉颜面无光。但没想到,在赛“走”马的时候,他却意外地获得了第十三名的殊荣。这赛走马跟赛奔马不同,赛马是单纯的比速度,谁跑得越快越好。赛走马却重在比走式、比耐力,步伐要稳健,速度要匀称,骑手在鞍上要能端水碗不溢。名次也不单重第一,还重第十三。第一只是一种好人好马好骑术,第十三却是在好人好马好骑术之外,还有一个好运气。第一相对好把握,第十三却根本不能自己把握,全要靠天意的偶然取舍。据传这个习俗源自古代的一个匈奴王,现在别的地方已经失传,惟河西人赛马还保留着这个遗风。谁要能得了第十三,就象征着他已得了天神的赐福,将从此好运大开。他今日获此殊荣,真是欢喜万分。众人亦为他披红挂彩,欢呼称贺。还有少女敬酒献花,他几乎陶陶欲醉。
雪女子的运气却没他那么好,在几个女子项目中,第二第三得了不少,却没有一个第一,最后这一天,是骆驼大赛,赛骆驼不分男女是混合大赛。她发誓要夺个第一。因她女儿身轻,又加在骆驼团长大,确有一定优势。当发令枪一响,三百匹战驼便如滚滚黄潮向前奔涌而去。那气势真是排山倒海,气壮山河。勺娃子亦站在道边,为她呐喊加油……可喜的镜头出现了!当一排浊浪渐渐拉成一道洪流的时候,他清晰地望见,雪女子果真一驼当先了。她身着白衣,腰束红带,浓浓的黑发飞飘于肩后,鞍下一匹褐色大雄驼,真如一条飞龙,领先于众驼三个身子,直朝终点狂奔而去……围观的人群沸腾了,鼓声骤起,军号骤响,欢声如雷,齐声呐喊……
到了,到了,快到了!就在那驼即将撞线的一瞬间,她鞍下的那匹大雄驼,却不知怎的,突然一个急刹蹄,雪女子又似一团雪球,凌空划一道弧线,从驼头上空飞坠于一丈开外的地上……
鼓声戛然而止,欢语骤然收声,后续的驼群却不能收蹄,一如潮水般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当勺娃子惊叫着穿过尘雾,和众人一起赶到跟前的时候,雪女子已经仰面朝天,口衔白沫,不省人事……
这是一个意外的事故,又是一个反常的现象。按照常规,马背上能摔坏人,驼背上却摔不坏人。骆驼虽然躯体高大,但腹部却是外凸的,人从驼背摔下来有一个缓冲。另外骆驼出没的地方也多是沙子软地,更少有如此狂奔急停。今日这匹骆驼的摔人情形,实属意外。人们一时慌无所措,只能急急地给她掐人中、抠脚心,进行抢救。
抢救半天,她终于慢慢地苏醒过来,但却已经口不能言,鼻子歪了,嘴巴歪了,四肢如泥,两眼发直。七手八脚抬回家中,勺娃子急得呜呜直哭,她也毫无所动。
当时的野驼滩旮旯城中,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缺医生。自沦陷孤境十年来,他们经历了那样的大灾大难,早已把一般的伤痛病痛不当回事了。偶患重疾,只好静待生死;患一个头痛脑热之类,也只好硬挺。队伍上唯的一半个郎中是那个胡驼子。胡驼子曾在骆驼团任过一段兽医,会给牲口看病。'这个情况外甥未曾提及,是车万义的材料中如此记述。'后国事稳定,天下太平,他也就照猫画虎,给人学着号脉,但水平很差,常常错诊误诊,人们也就很少用他。现在雪女子出现这种情况,也就只好认他当圣手了。他仔细地把雪女子观察良久,又拉过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反复搓摸半天,却说,没啥要紧的,就是摔得重了些。跌打损伤一百天,将息仨月,也就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子弹,拧掉弹头,倒出一些火药,交给勺娃子说,记着,这是最好的止疼活血药,每天三次,一次一弹壳,给她按时服下,不日就可下床。勺娃子就遵其嘱,依样画瓢。
凤凰营的姊妹们,便守在身边轮流伺候。
傍晚时分,赛马会杂事了却,国王夫妇也率羊副官、卜连长、独眼龙一班文武臣僚前来探望。马黑马见她如此模样,不禁勾起从前与她的那些悲欢往事,情动于中,俯声问道:身子还疼吗?心里难受吗?她却目光呆呆,一言不发,竟像是陌生人一般。后花奴又俯下身子,轻轻贴着她的耳朵说,好妹子,好妹子,你说话呀,说句话呀……她依然僵若木石,无动于衷。而她这一切表情和神态,又不是故意装出,而是一种真实的无知无觉。人们就很觉悲哀,觉得她小命将要休矣。但奇怪的是,当李老军随后入门的时候,她的目光却突然一亮,一下子半坐而起,尖声叫道:“啊——你来了?你这个老不死的!我等你好苦哇——”言泣,立时双手掩面,呜呜地大哭起来……
这一个举动把大家搞懵了,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李老军更是如当头一棒,呆在了地上。
她哭一阵,笑一阵,忽然又扑通一声跪倒在李老军脚下,抱住他的腿,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哭诉:“你好狠心哇,你好狠心哇,你在阳世里活得自在,就忘了你阴世里的骨肉吗?……你的娃娃跟我在阴世里整整一年了,没吃没喝,日夜哭闹,我的奶水已经咂干,再也养不活他了,你要把他领走哇,你要把他领走哇……”声音异常惨怪,没头没脑,语无伦次。
人们惶惶地看着听着,谁也弄不清这到底是咋了。过了好久好久,勺娃子突然又惨叫一声“娘——”跟着扑过去,跪倒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胳膊跟着一起大哭起来……
四(2)
这一下,人们才恍然警悟:她并不是摔坏了呀!她是中了邪啊!她也不是雪女子呀,她被那个死去的秦太太的鬼魂附了体啊!你们听她那声腔声调,全变了啊!
立时,人们又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拔脚出门抱头逃窜,有的失声尖叫吓倒于地,满屋子男男女女顿成一窝炸蜂……
一阵手忙脚乱后,她又“呜——”的一声干号,一个后脚倒地,白眼一翻,昏迷了过去……
羊副官急令卜连长护送国王皇后回宫,又叫李老军迅速回避。而后留下独眼龙、车怕万一和几个妇女,陪勺娃子通夜监护。
这一夜,她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之中,一会儿发烧,一会儿发冷,不时地怪叫几声,但没有太大的发作。
第二天天一亮,她又睁开眼睛,复如头天一样,不住地惨哭惨叫:“你好狠心哇,你好狠心哇,你不要你娃儿了吗?……我的奶水已经咂干,我养不活他了哇……”那情形真是狂诞阴怪如鬼叫一般,除勺娃子只有悲痛没有恐惧外,其他所有的人,无不吓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对这种怪病,按民间的说法叫“入七窍”,即某个冤魂未能了却生前的某种孽愿,阴魂不散,故借尸还魂,以诉衷肠。一般的治法,也是一请道士二念经,三请巫公跳大神,巫公道士不顶用,再请郎中乱扎针。但旮旯城没有巫公道士,也没有能扎针的郎中,束手无策间,便想到了白蛤蟆。于是有人便去请他,你不是会念佛吗?快去给雪女子念个经吧!可白蛤蟆却说,佛家的经跟道家的不一样,佛家不信鬼神,鬼神也不认佛家,念了也是白搭,遂以拒绝。
实在没法,一些经事较长的男女们,又根据旧日闹社火的情形,身披兽皮,脸涂兽血,手持一些刀枪树枝,假扮成牛头马面,舞之蹈之,为之驱邪,结果仍不起作用。
这时候,胡驼子又说,不要胡闹了,她虽不是摔坏了,却也不是鬼神事,而是她天生色性太重,淫事过度,伤了元气;又加近时勺娃子的胡搅胡闹,彻底败坏了精气神。这种病的名字其实叫“色中风”,为百病之首。重则一命呜呼,轻则半身不遂,倘能起死回生,总也得三年五载。就让她慢慢儿静养吧,不要急于求成。
万般无奈中,人们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从此后,勺娃子又变成了一个病床前的孝子,日日夜夜精心伺候着他这个姐姐。常常流着泪,一会儿叫“姐”,一会儿又叫“娘”,“我再不吃你的奶奶了,再不吃你的奶奶了,你好过来吧,你好过来吧……”那哀婉凄切之情,催人泪下。
渐渐地,她确实慢慢儿有点好转了,白日里不再胡叫胡闹,只静静地躺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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