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歌未央》第3章


职司在身的司马高一声“云弟”噎在喉中无法出口,于心不忍地闭上双目。
突然听到强弓拉开的响动近在耳边突起,司马高大惊叫道“且慢”,可是为时已晚,那只羽箭被拉满的硬弓射出,流星赶月般冲向高台——
只因它初出茅庐的主人太过紧张,竟误认为那柄青峰的真正目标是身旁的主帅!
听见响箭破空而来,霍云持剑的右手微动,本能地想要去拨开,手抬到一半又颓然垂下,心中暗道:也罢,就算成全一个积极上进的少年人的功名吧!
在分不清是谁的惊呼声中,离弦之箭眨眼而至,却并没有如期射进霍云的胸膛,落在他胸前的……是那个日日立誓要替他一死的谢三!
一箭穿胸,谢三当即毙命,全场唯有他没听到台下凄厉的哭叫“爹,你和娘都死了,叫阿忧怎么办?”
女童的哭喊打破静寂,利剑般刺进霍云的心里,让他刹那间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只是为了怕惹人耻笑,只是为了博取敢作敢当的虚名,竟然毫不犹豫地抛下湘裙母子,如此自私的男人,还称得上什么大丈夫?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是不是会有不同的取舍?
首告?逃逸?无论哪一种都可以避免他的孩子成为孤儿,他为什么连想都没想过?
湘裙,如今看来,霍云这辈子对得起皇天后土和所有人,唯一愧对了你和我们的孩子!
这一声忏悔彷佛穿越时空,百转千回后奇迹般地飘落在长安郊区的湘园,给榻上疲累的女子传来隐秘的消息。在难忍的阵痛过去,凌湘裙原本灰白的脸上呈现出一抹鲜艳的红,那红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瞬间绽放,美则美矣,却无端地叫人心惊肉跳,使得床边紧张得直冒冷汗的凌湘君呼吸一滞,嘴唇抖得连简单的几个字都说不利索:“小……小妹,你……你还好吧?”
凌湘裙漆黑的眸子对着冠阳侯府的方向痴痴凝望:“阿姐,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云哥哥不会来了,我知道他死了,要不然他绝不会这时候还没到!我只恨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个地方,为什么不让我和他死在一处?我不能再等下去,叫我死,阿姐,求求你叫我死吧,再晚我就追不上他了!”
今晚的事情神出鬼没,叫凌湘君无论如何想不通:原本该在府中待产的妹妹何以到了荒郊野外的湘园?
湘江水逝楚云飞(1)
更新时间:20111229 2:50:33 本章字数:1436
可她久等丈夫杨恽不至,霍云依然杳无音信,也能猜到凶多吉少。看小妹脸上红晕褪去,复转灰败,她又急又痛,不禁顿足大骂:“这些个混账男人,平日价天天说嘴,事到临头连个影儿都没有!生出了儿子跟着你们霍家姓,凭什么叫我们凌家人这般受苦?”骂完又来劝说小妹,“小孩子不要胡说!你那宝贝霍云活得好好的,说不定正和你姐夫喝着酒呢!你乖乖把孩子生下来,明日阿姐替你骂他!”
话音甫落,新一轮阵痛袭来。可是无论地上的丫头稳婆们如何急得乱转,榻上的女子却既不大叫,也不用力,只任贝齿将唇瓣咬出血痕,眼神渐渐涣散,微弱的呼吸声几乎听不到了。
“凌湘裙,你这没用的丫头!连自己快要出生的孩子都不知爱惜,你算什么当娘的?你既然不配当孩子的娘,那你就去死吧,去好好陪着你的云哥哥吧!”一看小妹这个架势,火爆脾气的凌湘君料到温言软语不起作用了,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别的,“唰”地一声给那张苍白的面颊来了一个嘴巴子,在丫头们的惊叫声中看到小妹涣散的眼神惊骇地聚焦到自己脸上,她又忍痛大吼,“我看你到了黄泉路上怎么给他解释,你把他的孩子怎么样了?”
凌湘裙重新焕发神采的眼睛里不断溢出清亮的泪水,瞬间濡湿自己的发,也濡湿了周围人的心。向阿姐投去一个凄苦而感激的眼神,她的身体开始主动配合稳婆的手势和指挥,为新生命的诞生努力……
子时正刻,一声嘹亮的婴啼吹响了新一天的号角,向天下昭告她的到来。榻上精疲力竭的母亲轻轻吻上她湿漉漉的额发,哑声唱起和自己的爱人在年少时唱过无数次的情歌“石流凉,夜凉如石;水流沙,河川始冷;将北逝,柳枝轻扬;怀兰志,情思未央……”歌声温柔低沉,渐行渐远,直至低不可闻。
襁褓中早产的小小孤儿兀自酣睡,浑不觉这人世间的风霜刀剑!
翌日,孝宣年间最大的谋逆未遂案轰动了整个长安城。街谈巷议都说深受皇恩的大司马大将军霍禹竟然猪油蒙了心,痴心妄想篡位称帝!就算皇上好脾气爱念旧,也该将这样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下油锅、处凌迟!
巳时初刻,建始殿终于发出灭除霍氏封赏诏,书曰:
元康元年秋季七月,宣成侯夫人显、博陆候禹、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妹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信少府邓广汉上承天恩,不思回报,谋为大逆。本当凌迟,顾念先大将军光一生劳苦功高,特从轻发落。处霍禹以腰斩,霍显及家族其他成员斩首弃市;霍山、霍云、范明友等已畏罪自杀,着弃尸于市,不得归葬;长安人冯殷奉毒于显,谋害皇嗣,与霍氏同罪。
左曹杨恽,先觉霍氏阴谋,驰告以闻,虽世交,无入霍氏禁闼,卒不得遂其谋。羽林军统领司马高、卫尉卿韩平山、执金吾韦玄成、右扶风宿卫孙会宗不辱使命,立捕谋逆一党,皆有功。封高为乐陵候,恽平通候,平山博成候,玄成都成候,会宗卫成候。
湘江水逝楚云飞(2)
更新时间:20111229 2:50:36 本章字数:1520
霍成君自去岁开始禁足寝宫,与母兄家人隔绝往来,直到今日凌晨才听闻家族谋逆之事。初听时她只觉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转念一想又不敢自专,坐立不安地揣度着那个阴晴不定的天子会如何处置她这个霍氏余孽:白绫?鸩酒?弃市?凌迟?
后两种严刑在脑海里一浮现,立刻被她断然否决:好歹她曾贵为国母,好歹与他一朝夫妻,好歹念她禁在深宫不知情,总要赏她点体面吧!
在生不如死的忐忑不安中,她终于等来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宣读圣旨:皇后荧惑失道,怀不德,挟毒与母博陆宣成候夫人显谋欲危太子,无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庙衣服,不可以承天命。呜呼伤哉!其退避宫,上玺绶有司。
伏跪在地恭听完最后的“钦此”两字,双手高举接过黄绫,霍成君听到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呆板地响起:“罪奴霍成君叩谢陛下恩典!陛下千秋万岁,长命无疾!”
只需盏茶功夫,霍成君就得以离开禁锢她身心四年的椒房殿,移居废弃多年的昭台宫。当随侍的小宫女替她推开蛛丝盈窗的殿门,霍成君迫不及待地几步跨到空旷破败的大殿中央。仰首望向年久失修的屋梁,她想大笑,她想高歌,她想起舞,她想做一切代表自由的快事!
从此以后她将不再环佩叮当,也不必笑脸迎人,既然她已无欲无求,无牵无挂,她便不必爱,也就没了恨。这里是她的天地,她一个人的宫,不会有谁来这里打搅一个废后的清净,更不会有粉桃绿柳前来沾染她的晦气……
千万种想法聚到心头,结果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心中苦笑道:母亲大人,您机关算尽为女儿争来后位,恐怕从来没想过,正如他所说,觊觎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而您更不会想到的是,这冷宫的岁月会是女儿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年仅二十三岁的废后霍成君并没有如愿在冷宫终老。在十几年后孝宣帝驾崩的当天,她被新帝迁往云林馆,七日后在那里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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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小姐……未央小姐……你躲到哪里去了,赶紧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去禀告夫人了……”芳草茵茵的花园小径上,一个十岁出头模样的丫头皱着眉头左顾右盼地寻找,想是找的时间久了,话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焦急和威胁!
听着“呱嗒呱嗒”的木屐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花架下捂嘴偷笑的小姑娘急忙蹦出来,一边扑打身上的草茎一边连笑带抱怨:“真是,每次找不到我都使这一招儿!小苗姐姐,我在这里呢,我不躲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夫人哦!”
小苗风一般刮过来,一把将小姑娘抱在怀里,一边急急忙忙往回走,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小祖宗,别再闹了。说好只能玩半个时辰的,你又说话不算数,以后不会再听你的了!赶紧跟奴婢回去,夫人特别叮嘱过,叫咱们今天只能呆在屋子里,不许在府里闲逛,尤其不许到花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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