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37章


苏赫巴鲁虽为蒙古人,但是同沈浣一般少时师从名家,绝非普通沙场战将,无论戟法还是内力,均是可圈可点。此时他甩去头上金盔身后披风,丈八大戟一提,一步踏上,戟锋势如开山一般向沈浣当头劈去。沈浣不与他正面硬碰,长枪虚点,脚下一个错步闪开一尺,只见苏赫巴鲁戟锋过处,竟是雨幕也为之一破,地上血水被其劲风激起,溅得两人衣衫下摆大片猩红。沈浣手上一柄长枪如电破空,单手直取苏赫巴鲁小腹,却被苏赫巴鲁横戟一压,隔了开去。沈浣不等这一招用老,借势长枪向下画了半个圈,一点地面,身如惊鸿,借力一跃而起,避开苏赫巴鲁趟地砍向她双腿的一戟,半空之中一个游龙翻身,长枪做棍,斜劈向苏赫巴鲁颈项。这一招变化惊人,却是凌厉狠辣异常。苏赫巴鲁能为元军第一勇将,亦不是等闲之辈,一柄大戟回扫入得双手,竖戟一挡,但听得“嘡当当”一声,周围除了俞莲舟,诸人只觉耳中均被这枪戟相交之声震得脑中生生发疼。沈浣这厢尚未落地,苏赫巴鲁大戟却已猛然横扫而出,直切沈浣腰际,竟是要将其拦腰横斩。数名飞骑惊呼声中,沈浣手上长枪枪尾向下一戳,嗙的戳再苏赫巴鲁戟刃之上,沈浣却已身形轻盈瞬间拔高丈许,猱身一跃,口中一声清喝,身形仿如飞鹰扑兔一般,长枪疾刺苏赫巴鲁顶门天灵。
沈浣平日随身兵刃只是一柄长剑,但是俞莲舟已经两次见她与人动手以长枪迎敌。一次是在上饶参政府中,那时无论拖喀还是其手下元军,只要沈浣手中长枪微微一动,便悉数胆寒而退。另一次是夜宿天岳,沈浣以一杆枯枝教训徒有热血却不计情势的罗鸿,令桀骜不驯的罗鸿心服口服。前后两次,沈浣一杆长枪之上的功力,俞莲舟看得清楚明白,其枪术刚柔相济,凌厉迅捷,实是他平生罕见。然则今日却是他头一次见沈浣施展出如此令人心驰目眩的枪法,但见她一杆长枪矫若游龙健如猛虎,气势吞吐动静变化大开大阖之中一点一削均是精准无比丝毫不差,那一柄长枪于她手中被用得活了,竟似自己亦有了生命一般,同主人配合得丝丝入扣,几如一体。俞莲舟精研武当拳掌剑术,武当一派之中亦无人用得长枪,但是沈浣得枪法他看得明白。方才苏赫巴鲁曾说沈浣曾一人一骑于十五万元军当中三进三出救得刘福通性命,他心中不由诧异。如今见得沈浣一手长枪上的本事悉数施展开来,竟是使人不由信了。这样的枪法,的确有本钱杀入元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而能将沈浣长枪上的本事激发得如此淋漓尽致,苏赫巴鲁又何尝是等闲之辈?两人长枪大戟,势势狠厉,招招凶险,一时之间周围之人但觉寒光凛冽杀气四溢,竟是激得大多数人说不出半句话来。俞莲舟莫声谷这等高手看得明白,也不由得摒了气息。俞莲舟明白沈浣心思,苏赫巴鲁乃是元军名将,沈浣与其虽是敌手,却也相互敬重对方乃是沙场上的英杰,她不欲诸人一哄而上将其剿杀,更愿与其公平一战。
叶行云,赵都统,乃至峨嵋诸女,一百飞骑,见得两人如此凶险相斗,均自捏了一把冷汗,然则俞莲舟却不如诸人那般担忧。他曾见过沈浣剑术,实比她的枪术更胜半分,是以相信便是沈浣一时取胜不得,却也无性命之忧。
然则却忽然听得咔嚓一声,众人一惊,见得沈浣手中长枪竟是由中一段为二!
原来沈浣那一柄长枪不过是寻常士卒所用,枪杆白蜡木木制粗糙,而苏赫巴鲁手中大戟却是名器,长柄乃是上好的红椆木浸油以后经九烘九曝而成,刚猛柔韧相兼,绝非沈浣随处拾来的长枪能比。加之沈浣枪法刚柔相济,一杆长枪力道变化又疾又快,收发之际内力加诸于上,刺戳点挑扫搁架拨,长柄之上力道变化无穷精微至极,寻常长枪均是吃将不住。
沈浣长枪应声而断,却丝毫不慌,双手各执一截,竟是将那长枪当做两截短棍来使,近身缠上苏赫巴鲁大戟,两人复又恶斗在一处。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方才两人均是长兵刃,相斗之际酣猛异常,和了鲜血雨水的泥泞地面在两人激斗之间被划得沟壑纵横,而此时沈浣一柄长枪赫然化作两柄短棍,场面立时便成了一长一短,苏赫巴鲁戟戟刚猛,而沈浣贴身相斗,招招至险,一时之间戾气纵横。沈浣枪断之前,两人相斗五百余招,已是凶险无比,然则其间惊心动魄之处竟然还不及如今五十余招之间来的令人冷汗倒悬。但见苏赫巴鲁一戟猛然疾砍沈浣右肩,沈浣应势一沉,两截断枪交于头顶,运力一格,堪堪架住戟锋。苏赫巴鲁一声暴喝再次运力,竟是要生生将沈浣断枪再次劈断,直击其天灵。沈浣内力到处,脚下运力,一跃而起,将大戟猛然弹开,身形于半空一转,断枪双双击向苏赫巴鲁双肩,仿如猛虎生翅一般。电光石火之际,苏赫巴鲁大戟急速回搁,紧接着又是一声诸人耳中异常疼痛的“当啷啷”长响,两人兵刃相击,各自猛然一震,双手虎口竟均是震裂,鲜血长流。只是沈浣内力胜于苏赫巴鲁,这一击虽然不中,却使苏赫巴鲁气息猛然一滞,由虎口,双肩直至胸口剧痛。他心下一惊,大戟一翻猛然再次砍向沈浣右肩,不成想沈浣只是微微一错,拼着肩上受他一戟,手上半截断枪如电,分刺向他喉间小腹。这一招朴实无华,全然不若方才招数变幻无穷神威莫测,但却连俞莲舟也不禁一颗心猛然一提,只因其速度势头便连武当峨嵋诸江湖人也已然难及。果然沈浣肩头中戟血花四溅之时,两截断枪一上一下悉数钉入苏赫巴鲁体内,其上洞穿咽喉,其下那一枪竟是枪头透甲而入,直没入小腹。
当其时者,周边百余人皆已看得发愣,阴沉天空当中闪电劈过,随即轰隆隆一声闷雷,大雨戛然而止。沈浣双手一松,捂住肩头血如泉涌的伤口,倒退一步,猛然咳嗽两声,喘息不定。而苏赫巴鲁被两截断枪透体而过,犹自屹立不倒,虎目圆睁,神情似恨非恨似笑非笑,逼视着沈浣,口中隐有嗬嗬之声。沈浣直视着苏赫巴鲁精光炯炯的双目,忽地松了捂着肩上伤口的手,立于他身前,双拳一抱,动地雷声当中,向其行了个重礼,躬身不起。只见那雷声一过,苏赫巴鲁一口气透出,再不动弹,闭了双眼,身体却被两截断枪斜支起来,兀自不倒。手中那一柄大戟,从始至终都未有松开过。
沈浣直起身,但觉一番巨斗加之失血,脑中眩晕,心中却是一阵畅快,却又隐隐有些失落。她与苏赫巴鲁皆视对方为沙场之上劲敌,今日一番激斗,终是胜了他,除了颍州一大后患。然则想到今后沙场之上再无苏赫巴鲁此号人物,又不由得有些遗憾。
心中正自沉思,却觉得肘上一暖,随即肩上一痛,却是俞莲舟点了她肩上穴道以止住血流。
她正想开口,叶行云与赵都统却上了来,双双向她一抱拳道:“将军,元军统共八百余人,已悉数剿灭,无一人漏网。兄弟们受伤四十一个。”
沈浣一皱眉,“可有医治?”
赵都统回道:“已在医治,将军无须担心。”,转向俞莲舟:“俞二侠,武当派可有人受伤?”
俞莲舟摇头,“没有。武当峨嵋两派弟子皆尽无恙。”
沈浣一转头,纪晓芙却上了来,手中拿了一瓶伤药,同沈浣道:“姐妹们都无事,到是沈将军,你肩上之伤与虎口需得尽快敷药。”
沈浣松了口气,“这便好。我这点伤尚好,无甚大碍。”
俞莲舟看她伤口血已染红了半面衣衫,微一皱眉,沉声道:“后面尚有不少路程要赶,沈兄弟还是尽快敷药,拖得久了易留旧伤。”
纪晓芙亦是点头,沈浣未免诸人担忧,谢过纪晓芙伤药,自去裹伤。
这边一百飞骑安顿重伤同伴,清点粮草。武当峨嵋两派人马就地生了火烤干衣裳。诸人稍事休息。
沈浣包裹了肩上伤口,出得林来,见得俞莲舟正看着苏赫巴鲁犹自屹立的尸首若有所思。沈浣上前,轻声道:“俞二侠?”
俞莲舟微微一叹,沉声道:“虽然如今元蒙鞑子失道而至蒙汉不两立,其中却亦有英雄豪杰。今日所见,撇开元将身份不谈,这人想必也是个令人敬重的汉子。”说着摇了摇头,“莫以出身论贵贱,莫以成败论英雄。可惜了。”
沈浣若有所思的看着苏赫巴鲁,“莫以出身论贵贱,莫以成败论英雄……”她喃喃自语,不禁惘然。
第二十八章 半盏新酒酬故交
众人一战告捷,均是欢喜。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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