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58章


狄行奉沈浣军令一直驻扎确山,今夜之前未曾到过行营,如今一进行来,一把揪住门口守营士卒,急问道:“俞二侠住在何处?”
那士卒一看狄行仿如惊风一般急卷而来,脸上神色凛冽,不由得一个激灵,哆哆嗦嗦的指着客帐道:“回回回,狄狄、狄将军,那……”
狄行没空等他结巴完,扔了他不理,疾奔至俞莲舟营帐门口,朗声道:“俞二侠可在?”
帐内没有半丝声息。
狄行提高声音有喊了一声:“俞二侠可在?”
帐内仍旧悄然无声。
狄行想起沈浣临走时的脸色,不敢再耽搁,顾不得无礼,一咬牙掀开帐帘,但见帐内清简整齐,一桌两椅一床,别无他物。狄行一皱眉,转身唤来两名侍卫,“可有人见到俞二侠?”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各自摇头。
狄行眉头愈发紧了,想起沈浣吩咐的“切莫声张”,当下亲自出了帐子,亲自将整个行营每一个帐子都查了一遍,却哪里见得俞莲舟影子?狄行看看夜色,离沈浣赴落雁谷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不由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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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谷乃是三面悬崖峭壁,唯有向南开一入口仿如葫芦口,是以又称葫芦谷。两个时辰前,沈浣刚刚引诱元军进得谷中,一把大火烧了元军七七八八,如今谷中余火未熄,隆冬之际空气中犹带着明显的灼热之感焦臭之气弥漫。而落雁谷北面悬崖之下,便是沙河。沙河水深,河道到得此处又是蓦然收紧,水势立时湍急起来。
沈浣单手拎了长枪,不由西面正路上山,却展开轻功,从东北险峻被人的小路一路翻越而上。这路原本算不上路,不过是条可供攀爬的石壁,比北面绝壁悬崖稍缓。若是轻功稍逊,怕都是决计上不去的。沈浣脚下迅疾异常,手中的长枪虚握,单臂架起,分明便是留了七分的精力似是在提防着什么。
果然离得崖顶还有三五丈远,沈浣但觉得眼前一花,暗夜之中三道劲风急速向面门逼来。她长枪变招极快,右肘一收枪尾上挑一扫,将三枚夹带着些许诡异香气、俨然喂过毒的银针拍落。长枪尚未得停,便听得前后左右竟又是接连十数道银针打来。她手上不若刀剑等短兵刃灵活,不及收回护身,于是当下一个鹞子翻身向后跃出三丈有余。她的身法却比那银针来势快上许多,人尚在半空之时长枪已然前探,只听得“叮叮叮叮”接连数声,又是六七没银针落地。待到立定,剩下几根银针悉数打到长枪枪杆之上,力道之强竟是入木三分。
沈浣单手一震,内力到处银针疾射而出,直直齐尾没入地面。
此时忽听得崖顶之上一个掌声干巴巴的拍了起来:“沈大将军,果然好功夫!”话音未落,崖顶火光微胜。
沈浣面色冷厉,双眼微眯,但见得一个身影由崖顶北侧缓缓走出阴影,白面无须,很是俊逸,唯有那一双眼睛之中冰冷滑腻的目光让人颇为不舒服。
沈浣轻哼了一声,“韩普,你这留守留得好啊,都给我留守到落雁谷来了。”言罢手中长枪一抖,“怎么,本帅一年不在,这颍州军军规就都打了水漂了么?难道还要本帅的长枪亲自请你回去?”
韩普哈哈大大笑,随即恶狠狠道:“沈浣,你看这是谁!”说着一抬手,身后便有人燃起两只火把,伸向悬崖北面,照亮方才夜色之下一团漆黑之地。彼处正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人被反拧这双臂,五花大绑困得极紧,发髻微乱,被令两人扣在悬崖边上,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崖外。
桃红色衣裙松花色绣带,容色虽然狼狈仍旧不失妩媚妖娆,不是阿瑜却又是谁?
第四十四章 此心用尽为知己
如今暗恨沈浣恨得牙痒的,除了刘子青,自然便是韩普。两人所为得无非便是兵权。他与刘子青不同,刘子青是刘福通的远房侄儿,无论如何尚有刘福通这个靠山,而韩普原本的靠山韩咬儿是他义父,此次却在元军攻陷上蔡当日被俘,眼见着便要失势。
韩普何尝不明白眼下他最明智的选择便是与掌了十万兵权的沈浣联合,方能与刘福通与刘子青一争短长。然则沈浣对于他却是连正眼也没看过一眼,此次出兵将他与刘子青均闲置一旁,升帐议事虽是不少二人,但是兵权却是一个人也不给的。韩普眼见着军中连一个校尉说话都比他更有份量,心中如何不急不恼?但是沈浣已经握了兵权,合营上下除了自己与刘子青无不拥戴。韩普左思右想,觉得只有趁沈浣立足仍旧未稳,与元兵交战兵荒马乱之际动手,或能从中得些好处,否则一旦这场兵事结束,沈浣军中威望只有更高,如何还有他的一杯羹。
“沈将军是爽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论军功,我韩某人跟你比不得,论破敌,我韩某人也比不得你沈大将军诡计多端,可我韩普也是当年颍州起事的主将之一,枪头刃血拼杀出来的,想当年……”
沈浣皱了皱眉,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你想要什么,有话直说。”
韩普因为被打断而一愣,心下却因沈浣的不屑眼神而恼火,逼于形势,强自按耐下心底那股邪火,“沈大将军难道不明白,我想要的东西,便是你与刘福通所要的兵权。”说着一挑双眉,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过我没沈大将军你那般贪心,我要得不多,两万人马而已。”
沈浣这回倒是颇是耐心得听他说完,毫不见恼,竟是问了一句:“哦?你要两万军马兵权,打算做什么?”
韩普一愣,未承想沈浣竟如此问,心中不由得一跃,觉得此事有戏,继而道:“沈大将军,刘福通待你也不过是当做一条卖命的狗而已,用完了随时可以一脚踹走。只要你给我两万兵权。你沈大将军爱惜名声,我可以替你做了这恶人,除了刘福通和刘子青,你我二人联手,领了颍州军自立,届时我遵你为主公,如何?”
韩普也是聪明人,他心中明白沈浣不满刘福通是绝对的。只是从她对待同袍兄弟能看出此人极重一个“义”字,想是极是不齿背主篡逆一事。是以便提出由自己担了这恶名,遵沈浣为主,与沈浣有利而无害。
谁承想沈浣尚未答话,便听得一个娇腻妖娆的笑声由崖边响起:“呵呵呵呵,韩将军,你三更半夜的绑了妾身来这鸟不下蛋的鬼地方,妾身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不就是两万兵权么,至于韩将军你动用这么大的声势么?”说着一扬那双柳眉。
“嘿嘿,我说阿瑜姑娘,你这相好的功夫太厉害,我若不抓了你来,心中可是没底。如今拉了你做筹码,才能让咱们沈大将军顾忌三分。否则你以为,我若不是信中附了你的发簪,他可会来么?没想到咱们沈大将军一世英雄,倒还真疼你!”说着转向沈浣,“大将军,你看我方才所言如何?要是可以咱们就击掌为誓,这阿瑜姑娘被绑了个把时辰,可是难受了。”
阿瑜此时却笑得更加开怀,杏核大眼眼角一挑,容光媚色将这黑沉沉的秃山上都映得妖娆了三分,但听她道:“哎呀呀,我说韩将军,这就是你笨了!想要那点子兵权么,何必弄的这般剑拔弩张?这脏兮兮的地方令人生厌。你下次和妾身相好的时候,床上多卖些力气,伺候得姑奶奶我舒服了,到时候咱们在元帅耳边吹点枕边风,这两万兵权算个甚么?五万也是白给啊!”
韩普狠狠一怔。阿瑜虽然曾经是红帐里姑娘,但是自从沈浣收了她以后,从来都被诸人视做沈浣的随军夫人,没人敢冒犯。韩普就是色迷心窍,也绝没把主意打到过她身上,何来“床上伺候”一说?阿瑜这话一出,他几乎不敢去看沈浣脸色,立时便觉得不好,怒喝道:“你这贱货胡噙什么?!”
阿瑜笑得更是开怀,然则一转颈子,瞬间竟换了满脸委屈,转向沈浣道:“将军,他骂妾身是贱货呢!”
“你!”韩普没想到阿瑜的脸居然变得如此之快,真真假假颠倒是非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白面气得涨紫,“你这……”
只在这韩普心下大怒的一瞬间,沈浣与阿瑜各自心有灵犀一般急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精色均是一闪而过,以至于韩普完全无从察觉。
未等韩普骂出下一句,便听得沈浣声音清冷道:“不行。”
韩普一愣,仿似是没听明白沈浣要说什么。沈浣却继续道:“韩普,你无须多言。颍州军十万人马,一个都不会给你。”
这句话说的清楚明白,韩普只觉得本因为沈浣问他为何讨要兵权的希望瞬间被沈浣一句话压灭,一回头看见阿瑜笑得媚色万千,立时急道:“沈将军,你莫相信这贱人所言,我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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