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72章


那士卒领命而去,阿瑜上前拉了纪晓芙的手道:“我送晓芙妹子去客帐,元帅大人你若是敢下床,就莫怪我把对面帐子里那尊凶神恶煞的死丫头请来。”说着也不等沈浣回答,挽了纪晓芙的手便出了帐子。
沈浣目送两人而去,见得阿瑜临去时特意为她落了帐帘,极浅一笑。低头去看手中那信,普普通通的信封之上一行遒劲行书:沈浣亲启。俞莲舟这字迹,她早已看得烂熟于心。这两年来,纪晓芙给她送来每封信信封之上都是这四个字,从字体到笔锋皆没有太多变化,工工整整的写就。所谓信如其人,每封信皆是不长,几句问候叮嘱之语,她却每每读了再读,总是能品出种种回味,端肃沉声嘱咐她的模样恍在眼前。
刚刚褪去战甲的沈浣一身中衣倚坐在床上,帐外传来将士日复一日的操练之声,她轻轻的摸着那张信笺,一遍又一遍的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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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
张松溪从俞岱岩房中出来,一路往练武场而去。刚一转过月洞门,便看见练武场上殷梨亭与莫声谷二人刚刚练完剑。莫声谷见得张松溪来,把剑抛给了殷梨亭,拿袖子一抹脸上汗水,“四哥,这么晚才来?”
张松溪道:“刚从三哥那里出来。”
一旁殷梨亭听了,一拍额头:“我便说这一早上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昨夜从赣南回山来到现在还没去看过三哥呢!”说着收好长剑,“我这便去,二哥也在三哥那里吧?”
张松溪却是摇了摇头,“三哥说二哥一早已经去过了,现在人不在他那里。”
莫声谷有些惊讶,“这倒奇了!往日里这等时分二哥早在练武场了,今日怎地这时候还没在?”
张松溪借来殷梨亭长剑,一边道:“刚才听师父院里的道童说,二哥去和师父请辞呢,说是一会儿便要下山。”
莫声谷一听,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下山?你们不是昨日才从赣南回来么?怎地过了一夜便又要下山?”
张松溪道:“我也不甚清楚,方才听三哥提起才知。不过前些时候倒是收到河北沧州燕云庄戚老英雄的信函,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殷梨亭问道:“燕云庄?神威烈水戚云峰的那位?”
张松溪点头道:“便是这一位。”
莫声谷奇道:“燕云庄何时与武当有交情了?”
张松溪道:“我也不知。不过似乎二哥与戚老书信来往有些时候了,似是有事相托。”
殷梨亭和莫声谷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燕云庄与武当并未有过深交。这几年屠龙刀一事卷进无数江湖门派,但是戚云峰以枪法传家,与此事亦是无甚涉及。这些年武当声名日盛,若说燕云庄有事相托武当,倒还有几分情理。然则两个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俞莲舟能有什么事需要拜托燕云庄。
正当此时,张松溪一眼看到俞莲舟正从练武场另一边的月洞门进来,连忙上去,“二哥?二哥。”
俞莲舟见得三个师弟,上得前来,见了殷梨亭和莫声谷一身短打装扮,脸上殷红尚未褪尽,开口问道:“练罢功了?”宋远桥主持武当事务,人忙事多,这两个师弟的功夫自幼便多由他督导,这些年来已成习惯,平日里总要多问上两句。
张松溪在一旁笑而不语,莫声谷暗自咋舌,连忙道:“刚和六哥练过剑,歇息片刻、歇息片刻。”
俞莲舟点了点头,“方才师父同我言道,你的绕指柔剑还逊上三分火候,要你有何不懂便去问他老人家,还要我们几个兄弟多陪你拆招。”
莫声谷连连答应,一扯殷梨亭袖子。殷梨亭如何不明白他意思,去拍他的手,却被他往自己身后退。
张松溪此时出言道:“二哥,听三哥言道你又要下山?”
俞莲舟道:“是。去河北沧州走一趟。”
殷梨亭和莫声谷同时讶道:“真是燕云庄?”
俞莲舟不明两人因何讶异,略有不解的看着两人。张松溪却道:“二哥是有事相托燕云庄戚老?”
俞莲舟也不隐瞒,“我托戚老英雄替我留心些事情,前些日子接他来信,事情有了些眉目。”
“留心些事情?”莫声谷愈发不解,绕指柔剑的事情被抛在一旁,也不拉殷梨亭袖子了,“什么事情?”
俞莲舟却道:“寻柄长枪。”
张松溪闻言,不理一旁一头雾水的殷梨亭和莫声谷,有些了然的看着俞莲舟,思索片刻,微微点了点了,“二哥放心去便是。”说着看了眼莫声谷笑道,“七弟的绕指柔剑自有我照应。”
第五十四章 谁如天地久低昂
江湖之上,虽言十八般兵刃,其实用枪、戟、锤、镋这样长兵刃的江湖人少之又少。一因携带起来不甚方便,二因交手时候不甚灵活。然则沧州燕云庄戚家却是个例外。戚家以枪法传家,戚云峰当年一对四方双枪太行山单挑太行五霸声名大噪。戚家枪法讲究攻守兼备灵活多变,左右开弓,前后架打,舞将开来,丝毫不逊于单刀长剑之灵活,威势之上犹有过之。
戚家人涉足江湖并不甚多,也少有相交。这几年江湖之上大小门派为了屠龙刀多是蠢蠢欲动,戚云峰却是不闻不问,自扫门前雪,一心经营自家武馆,在枪法之上已有独步江湖之势。是以两年前俞莲舟登门拜访向他询问当世精良长枪一事之时,戚云峰颇是惊讶,不晓得武当派如何会主动寻上门来,更不晓得武当何时也开始留心这等长兵刃了。 
除去兵刃一事不谈,戚云峰活到五十,对于江湖传言多是不实深有体会,然则两年相交下来,之于俞莲舟,对于江湖之上端严沉素之名,他却觉得实是不虚。一番相交,更觉此人待朋友甚是真诚豪爽,于是对这件事也便格外上心些。
此时沧州以南宁津近郊,正值秋汛时分,晌午未过便下起大雨,城外官道之上渺无人烟,酒肆茶铺皆是关了营生避雨。
忽然间哗哗啦啦一成不变的雨声被划破,两匹骏马四蹄翻飞由北边一路而来。
俞莲舟一勒手上缰绳,座下黄骠马越过一个半丈宽的水坑,四蹄在泥泞地面上踩踏数下。秋风夹带着飕飕寒雨下得愈发大了,俞莲舟抬首往远处眺望片刻,但见开阔平野之上,秋草青黄,秋风萧瑟,古道蜿蜒消失在蒙蒙寒雨之中,这北地秋日竟是多了几许江南之感。看着身后戚云峰也策马越过了水坑,俞莲舟问道:“戚老,这还有多少路程?”
戚云峰哈哈一笑,指着古道尽头,“就快了,转过这个弯,便是交山。那老头子就住在交山脚下,也便两柱香的脚程了。”
俞莲舟听闻点了点头,拱手同戚云峰道:“此事多亏戚老费心了!”
戚云峰一拍他肩膀,豪爽道:“俞二侠同咱客气什么?颍州军这两年抗击元虏居功甚伟,河南江西两路来回奔波辛苦的紧,这枪既然是给颍州军的沈元帅寻的,咱何当也该尽尽心意。俞二侠能想到咱老头子来问沈元帅所用长枪的事,咱这面上可是有光得很,嗯,有光得很!”
戚云峰这话说得却妙,俞莲舟待想谦逊两句,却又觉得对方句句在夸沈浣与颍州义军。颍州义军这两年陷坚挫锐攻敌破阵,几乎毫无败绩,已成了元廷无法触手的厉害角色。沈浣不仅恪守到了对于萧策之诺,不让北方元军度过淮水一兵一卒,如今便连黄河边的石头,北方元军也是摸不到半块。戚云峰这几句夸奖,她倒是真真担得起。
“在下便代沈兄弟先谢过戚老了。”俞莲舟一拱手道。
戚云峰听得俞莲舟这般说,也便痛快应了,不再客气,“要说这枪还真是费了咱不少力气,老夫就腆着老脸受了。能得沈元帅一谢,老夫实在是三生有幸!”说着顿了顿,同俞莲舟又言,“自从当初俞二侠你来以后,沈元帅和颍州义军的消息咱便也一直留心多听了些。近来听说,沈元帅带军由归德府直扑徐州替李二部解围之时,路上遭遇鞑子埋伏,沈元帅似乎受了些伤,栽落下马,随即退守宿州,这俞二侠可曾听说?”
俞莲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我也曾听说了。当时我在赣南,托人带了封信前去,只是如今尚未收到回音。”
戚云峰听得历来不动声色的俞莲舟语气之中竟然已经流露出担忧之意,不由宽慰道:“俞二侠近来几日皆在赶路,许未听说。听说前些时候沈元帅已经痊愈,带兵北面巡防来着。”
谁知这回俞莲舟却不再言语,只是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暗自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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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戚云峰所言,转过一个弯,片刻时分,便到了交山。山势不高亦是不陡,两人策马沿山路而上,过了一片林子,不过一会功夫,便见得两间茅屋背倚青山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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