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76章


纪晓芙也不多问,直接接了过来收在怀里,一点头痛快道:“我这就动身。”说着转身拍了拍阿瑜,“待会替我向沈大哥问个好,这次就不见他了,下次再聚。”言罢向狄行行了一礼,转身往客帐疾奔而去取包袱去了。
阿瑜看着纪晓芙扬长而去,回过头来待要问狄行究竟出了何事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前哪还有人?
阿瑜一跺脚,“一个个都跑这么快!”说着转身便要回沈浣和自己的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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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直到太阳落山,大帐方才散去。沈浣一回到自己帐子一撩帐帘,就看见阿瑜站在桌前,有些心烦意乱的模样。而桌边坐着的路遥,衣袖和裤脚还都挽着,上面溅着不少泥点,手脸倒是都洗了干净,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两个人都没有发现沈浣,路遥眼巴眼望的盯着桌上摆着的灶饼和两盘青菜,显然是饿了,眼角偷偷瞟了一旁皱着柳眉走来走去的阿瑜一眼,贼兮兮的去抓桌上一块灶饼。却被阿瑜眼见的看到,啪的一巴掌打在她手上,“别动,等阿浣回来的。”
路遥撇撇嘴,一手按着肚子,叹了口气:“你们这大帐再不散,我可就要成第一个被饿死的神医了。”
“让她吃吧。”
两个人同时回头,见了门口的沈浣脸上皆是大喜。路遥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那盘灶饼,而阿瑜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步上前抓住沈浣,“出了什么事要你升大帐?”
沈浣沉声道:“刚刚前线传来战报,答失巴鲁攻陷峡州,孟海满部全数被歼。”
阿瑜倒吸了一口凉气。孟海满部乃是当初沈浣手中盟书之上结盟的四部之一,虽然未有颍州军和黄州军这般中坚实力,却也不可小觑。阿瑜揪着自己的发梢,“答失巴鲁一个黑熊瞎子似的莽汉,何时这般大的本事?”
沈浣点了点头,“的确不是答失巴鲁的手笔,他后面还必有人。方才我们在大都的内线传来消息,说是元廷五天前临阵换帅,调了也先帖木儿回朝。”
“也先帖木儿被换了?”阿瑜皱紧了眉,“现在谁是元军主帅?啊,不会是……”尚未说完一手捂住嘴,惊讶的张大了眼睛,似是怕自己所想成为事实。
沈浣却是叹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便是脱脱。”
阿瑜一声低咒,“操他奶奶的小娘贼!”
沈浣拍了拍阿瑜的肩,还未开口,就见得桌边刚刚解决掉两块灶饼的路遥站了起来,嘴角还带着些许碎屑,“喂喂,我说那边的两个,元军主帅换成是谁,咱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吧?”
第五十六章 暮云苍黄雁声寒
路遥并非没有经历过节衣缩食的日子。远的不说,便是两年多前,秋翎庄刚刚起步,百废待兴,她与傅秋燃也曾很长一段时间精打细算极是节省的过日子。加之路遥行医时常出入灾患疾疫之地,食不果腹衣不保暖的境况也是有过不少的。只是眼下,路遥是真的为此头痛了。
看着沈浣无奈的模样,路遥抓了抓头发,“我说沈大将军、沈大元帅!你威震三军的主帅,总不能赖我一个小大夫的账吧?就五两银子,大半个月前你就该给我了!”
沈浣无奈的笑了笑,“这……小路,真不是我要赖账,实在是……”说着看了看阿瑜,“这五两银子,我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路遥瞪了眼睛,气不打一出来:“咱们不带这么骗人的吧?你堂堂三军主帅,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那你们颍州军岂不早去喝西北风了?”
阿瑜听了捂着嘴小声咕哝:“又不是没喝过……”
路遥没听见阿瑜嘟囔什么,却听沈浣道:“颍州军军费紧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军中校尉以下士卒,战时五钱银子,非战时三钱银子。校尉以上将官,非战时八钱银子,战时一两银子。”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算校尉以上军官,战时一两,非战时八钱。”
路遥张大了嘴,她倒是真不知道颍州军军饷这般少,沈浣身为主帅,一个月的饷银竞还抵不上普济堂一个大夫四分之一的薪饷。
路遥双手抱胸叹了口气,“你们这造反造的也太惨了些,堂堂主帅收入也就比街边卖烧饼的强那么一丁点。”
沈浣倒似也不介意,抿唇笑了笑,听得路遥道:“算了算了,不要你诊费了,你把二两五钱银子的药费付了便好,这总不难了吧?”
沈浣看了看阿瑜道,“阿瑜,你那里我的银子可还有二两五钱?”平日里她的钱物皆是放在阿瑜那里,一来二去久了,连负责发放饷银的将官都是直接把沈浣的饷银交给阿瑜。
阿瑜没好气道,“元帅大人,你我两个人手头的现银加起来能有一两就不错了!”
沈浣一愣,“这么少?”
阿瑜翻了个白眼,“上个月罗小子的妹子病了,你给了一两。上上个月托人带了四两给阵亡的裘校尉家的寡妇。上上上个月,支了二两五钱银子给贺将军周转安顿老母。再上上上个月,花了二两给吴老买了几只上好山参送去了书院。而半个月前你给阿竹买陶偶和抓药的钱和周济王二虎给老父下葬的钱还是姑奶奶我当了钗子换来的。”
不用沈浣开口,路遥已经听得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啧啧啧,沈大元帅啊,你赚钱的本事还不如我,散财童子当得比我还痛快,你不喝西北风谁喝西北风啊!”
阿瑜也没好气的瞪了沈浣一眼:“穷得叮当响的三军主帅,可着全天下,也就你这么一位了!”
路遥一张俏脸哭丧下来,“怎么这样子?难道最近真的是财运破气?凉州的时候碰上个家伙,我是管吃管住管诊病,临走时后一文钱也没给咱,就要给我个招惹是非的破铁牌,谁敢要啊?节衣缩食走到宿州,我本来为了赚点盘缠都到了沿街摆摊当江湖大夫的地步,结果铜板没赚两个就被自家‘嫂子’强抢了来。碰上了个颍州军主帅本来觉得好歹能赚一笔,结果还是个穷得掉渣的元帅。跟你啃了大半个月的窝头咸菜,临走还是一文钱盘缠也没有……唉,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沈浣听得路遥抱怨,忽然一怔,“临走?你要去哪里?”
路遥撅着嘴,没好气道:“桃园。那里眼下亦是水患连天,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须得去看看才是。现在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一路上都是黄泛区,真这般走过去,到那里我就差不多成难民了。”
沈浣听了,忽而展颜一笑,“小路,诊费眼下我的确是拿不出来,不过你要是去桃园,这到是好说,我送你去便是。”
路遥瞪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每日里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大元帅有功夫送我?”
沈浣唇角勾起,“也不是专程送你。颍州军三天后拔营东行至淮安扎营,桃园淮安顺路,你跟我们走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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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让沈浣选,沈浣宁愿去和答失巴鲁单挑上百八十次,也不愿意去同脱脱纠缠。这个道理沈浣与萧策两年前便想得十分清楚,而元廷两年后的如今,在萧策的黄州军占了福建浙西,沈浣的颍州军占了河南皖南以后,终于想透了这一点。脱脱被任为总兵,统帅四十万元军,以答失巴鲁为大将,气势汹汹南下而来,已先后攻陷襄阳与峡州。速度之快甚至让沈浣来不及拨兵援营孟海满部。 四十万大军以讨贼平叛为号。只是如今南方各地烽烟四起,义旗遍地,沈浣那日与众将破金升帐讨论了整整一日,也为曾得出结论此次脱脱讨得到底是哪路兵马。沈浣对着地势图整整一夜未曾合眼,王权与孟海满部先后被镇压,如今河南一地势力最大的便是颍州军,更占了元廷中路要道。眼下刘福通领军驻扎毫州,她带兵在外驻扎宿州。按理说,颍州军实是首当其冲的征伐对象。只是脱脱用兵奇诡,沈浣沉思一夜,留了老将罗文素驻守宿州,自己领了五万人马往东直赴淮安而去。毫州以南,便是张士诚部驻扎的高邮。
这一次颍州军行军并不急迫,沈浣似乎有意如此,大军每日日行不到二百余里,几乎可谓的悠哉游哉的晃荡过去的。以至于路上沈浣除了每日军务,竞还有闲暇时分与阿瑜和路遥安安稳稳的用饭甚至闲聊。对于数年来转战四方的颍州军,这番行军几乎可谓惬意。然则之于路遥却非如此。将近一个月的窝头咸菜,实在是让她饿得犹如两眼放绿光的黄鼠狼一般。于是这晚沈浣一回营帐,见不到阿瑜身影,想到昨晚阿瑜同她笑言路遥已经到了盯着路边一只野鸡都能自发在脑海中将其化为烤鸡的地步,便猜到两人怕是溜出营去打牙祭了。问清了门口侍卫两人所去方向,一路而去,果不其然出了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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