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83章


价十倍于常时。山野草木无不取之为食,路曝山秃,饿殍遍野。岁末,以尸为食者遍矣。”他脑中蓦然灵光一闪,顿时抬头看向萧策,“难道是为了……”
萧策却不答他所问,话锋一转,“我且问你,何为将帅之道?”
少年听了萧策所问,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两年前萧策再给他讲述沙河一战的时候曾经问过他,彼时他答乃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如今萧策又问,不由得让他深思。过得良久,他缓缓答道:“为将帅者,当需谨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师娘放弃天时地利人和之利,坚壁清野,死守不出,是因为当时的淮安城和城中十余万难民,再也经不起一轮烽火,更加经不起水漫淮安。”
萧策看着少年,半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轻声道:“太多的为将为帅者,当兵权在手、沃野在望、时值烽烟乱世、自身智计无双,往往便忘了当初为何执枪上马,更忘了烽火兵戈,本就是为了乱世之中悯恤苍生。而你师娘,始终记得当初她身披战甲跃马三军时,为的是什么。更可为了这悯恤苍生,而不昔背负同僚的不解和诟病,甚至骂名。”
少年低了头,看着自己手中书册,沉默不语。十多年来,师娘对于早年之事很少提及,小时候每每他缠着她说一些当初征战四方的旧事时,她总是笑笑,摸一摸他的头,告诉他若有兴趣总有一天会有人教他。武当山上,除了师父师娘房中的那一柄沥泉枪,便是师父常常陪了师娘在练武场上以枪法过招,其余便少有可寻之迹。若非几年前少林屠师大会上,少林寺为元军所围,师娘恐是会这般不显山不露水下去。而那一次,不仅江湖群豪见得师娘跃马军前指挥若定看得直了眼,便是他从小被师父师娘带大,看到元军只见到师娘一身银甲金枪,身后高举的青龙牙旗上一个“沈”字,便吓得如潮水急落纷纷后退,也不禁敬慕至极。打那以后,他央着师娘要学这行军用兵之道,师娘才将他送来萧师父这里。彼时他只觉得有趣,然则如今数年过去,他却渐渐明白,师娘那一张旗,一杆枪之后,都有着怎样的故事。
萧策似是明白少年所想,点头道:“你师娘,确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出色的将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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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沈浣,却并不知二十余年后萧策所言。事实上,自从她下令坚壁清野、固守淮安以后,同僚手下的反对与士卒的不解与怨言并未有让她太过不安。她心中最为不安的是,这战术必定使得急欲过河扎营、寻粮过冬的元军弃攻淮安,而进一步南下。她甚至清楚的明白,下一战必在如今张士诚部所驻的高邮。
这就意味着,四十万大军,过了淮水。
而她心中所惦记的,是她于萧策的诺言:十年内决不让北方元军渡过淮水半步。
彼时听到她将令而惊诧万分的,并非贺穹,并非狄行,并非楼羽,甚至不是任何将士。最惊讶的那个人,是阿瑜。因为颍州军上下十余万人,唯有阿瑜明白她对萧策的千金一诺付出了多少代价;而如今亲手打破这一诺言,又有着多少对萧策、甚至对沈浣自己的歉疚。当时阿瑜一句话也未说,只是默默的拍了拍她的肩。
沈浣看着阿瑜,想到接下来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恐是她打得最为辛苦的一战,半晌忽地拉起阿瑜,便往后帐而去,“阿瑜,你现在便收拾细软,我派人把你送去金陵。小路走的时候留下了话,说你只要变了主意,可随时持了她的手书去金陵寻她兄长。”
阿瑜用力一挣,还没等她开口,就被沈浣打断,“我知道,你不想走。”
阿瑜一昂脖子,双手抱胸看着她,一副“我便是不走,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沈浣叹了口气,“阿瑜,这次淮安一战,我虽不欲让两军交兵,然则这几十日的困守,却是避不开的。我颍州军六万将士,如今加上十余万难民,这军中粮草怕是决计过不了冬。而主公那边,明春之前怕是不会再调拨粮草来。”
阿瑜满脸不服的看着沈浣,“姑奶奶跟着你这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挨饿,你现在把我送走,不嫌晚了点么?”
沈浣被阿瑜这般一说,颇是愧疚,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小路临走悄悄跟我说,你到金陵以后,可以跟她兄长联系。她兄长在江南商界还算有些底子,可以助你置办些产业。阿瑜,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如今烽烟遍地,师兄那边军粮也很吃紧,主公那边对咱们又极是克扣,我手下这十三万兄弟若无自己军需来源,怕是还得这般挨饿受冻下去。阿瑜,你的本事我心中清楚,只这般留在我身边,实是平白浪费了你的才华本事。我要你去金陵,经营些什么我并不懂,且随你自己意愿,但是我盼你今后的进项,可以补充颍州军军需开支。”
此言一出,阿瑜蓦然静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沈浣的眼。足足过了两三盏茶的时间,缓缓出了一口气,开口道:“好,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否则我绝不走。”
沈浣立时道:“你尽管说。”
阿瑜伸出纤纤素指,“第一,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需好好照顾自己,你那旧伤再复发一次,姑奶奶立刻把所有进项拱手送给鞑子去!第二,我只在金陵留到经营稳定,便立刻回来,回来以后你便再不许轰我,而且人前你是,人后你事事需得听我的。”
沈浣哭笑不得的揉了揉额角,“我现在人后不也被你管得死死的?”
阿瑜瞪了她一眼:“你还有脸说?!是谁伤好了没几天,我一眼没看住,就顶着大雨同人去比武的?”
沈浣赶紧赔笑道:“是是是!以后都听你的。”
阿瑜翻了她一眼,又道:“第三,将来就算有了进项,别的好说,但是小路那里的二两五钱银子,我绝对不替你还!你甭想着有人替你付诊费药费的歪主意,就混不在乎的随便折腾!”
沈浣无奈笑道:“小姑奶奶,我要是有这歪主意,你尽管收拾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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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临走那日,并未有惊动他人,沈浣与俞莲舟一直将她送出南门十余里。沈浣将一个小包交给阿瑜,阿瑜一接,立时瞪大了双眸,“银子?你哪里来的钱?”
沈浣笑而不语,只嘱咐道:“信与这钱你都收好,到了金陵便给我带个信。”
阿瑜忽而一惊,想起了什么,“你把你娘亲留给你的玉佩给当了?!”沈浣这些年在军中,粗衣简食,身边唯有师门中传下来的一柄长剑,如今再加上俞莲舟如今送来的沥泉枪,其余唯一的长物便是当年沈家遭灭门之时,她母亲匆忙之中塞给她的一块传家的玉佩。
沈浣只淡淡道:“也没什么,都是身外之物。”说着不理这茬,转头对罗鸿道:“如今南方暴乱四起,你们一路上千万多加小心。这关节上,莫要再斗嘴闹别扭了。”
罗鸿“唰”的一下被沈浣说得红了脸,“是、是!遵命!”
沈浣看他模样,浅浅笑了笑,却被阿瑜上前一把抱住。阿瑜将头埋在她颈际,竟是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沈浣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好了好了,罗小子和俞二侠都在此处,不怕别人笑话?”
阿瑜抽抽噎噎半晌,才抬起脸,眼圈通红,却不理沈浣,转而向一旁的俞莲舟行了个礼,“俞二侠,我这便走了。淮安一战,还劳您多多看顾阿浣。”
俞莲舟未曾出声,只向阿瑜一抱拳。阿瑜欣然而笑。只俞莲舟这抱拳一礼,便足以让她放心。
阿瑜言罢转身,“啪”的一拍罗鸿脑袋,眼圈还湿着,却凶罗鸿道:“还不快走?”
罗鸿揉揉被拍疼了的脑袋,怒瞪着阿瑜,“你这女人!”
阿瑜也不理他,径自翻身上马,一路往南疾驰而去。罗鸿想起沈浣嘱咐,决定不跟她一般计较,向俞莲舟与沈浣行了个礼,翻身上马直追而去:“你这女人给我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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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沈浣所料,脱脱所帅的四十万人马,一路南下,几乎正对淮安而来。
沈浣自当年初初下山一战扬名,到得如今已有六年余,“沈浣”二字在中原各路义军中早已声名大噪。而事实上,在元军中沈浣声名却是更盛。她用兵迅疾奇诡犹如山林风火,手下将士作战无不勇猛万分,从当年的单人独骑于万军从中救出刘福通,到后来沙河之战以六万兵力力挫三十万元军,舞阳、罗山、光州、徐州,几乎每一战都重挫实力远强于己的元军。而与沈浣对阵,元军诸将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只因哪怕小心翼翼,也极可能下一刻便发现自己已落入颍州军的计策之中。加之那一柄斩落过无数战将,甚至包括元军中传奇一般的猛将苏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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