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99章


中一沉,却仍不死心,手上一拂,将沈浣身上战甲的系带震断,露出被血染透,复又冻成冰的长衫。他提起三成内力,抬掌猛地一下击向沈浣后心。
半倚在肩头的人依旧没有半分反应,柔软,却冰冷,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俞莲舟一皱眉,转瞬间将内力提至七成,又是一击。
人被击得狠狠晃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反应。
俞莲舟心念如电,瞬间决断,定了主意,又抬起右掌,提起十成内息,又是一掌击在沈浣背心。
武当俞莲舟十成内力的一掌,无论谁受了,难有不死。然则便是在这一掌之下,原本冰冷死寂的身体下,却极轻极缓的微微发出“嗵”的一下,竟是一下心跳之声。虽然微弱,却是异常清晰。
俞莲舟知她刚毅坚持,眼下却近乎感激她的性情。若非刚强倔强,谁也难以在如此重伤之下,在雪地中坚持如此之久。
然则他来不及心喜,拇指食指成鹤嘴之势,内力不停,去按压沈浣耳尖三分处的龙跃窍。直到按了几十下,只觉怀中身体虽然依旧冰冷,但是却已隐隐有了脉搏,一下下,极弱极缓。
他不敢吐气,龙跃窍上的右手上丝毫不停,左手从怀中取出白色瓷瓶,撬开沈浣僵住惨白的嘴唇,将其中数枚白虎夺命丹喂了进去,随即避开沈浣背心透骨之伤,抵住她后心,一股内力缓缓送了进去。沈浣反应极是微弱,但是她自幼修习了近二十年的幼功非同小可,在俞莲舟内力催动下缓缓流转起来。足足两炷香时分,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脉搏,终于渐渐稳定下来。虽然仍是微弱,却不再轻断。
此时俞莲舟刚将怀中之人侧过身,却发觉她呼吸异常艰难,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勒住她无力的吐息,让她无法将那接济生息的气吸入肺中。
俞莲舟伸手一探,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牢牢的勒住她胸口,压迫住她微弱的起伏喘息。他一皱眉,不知那是什么,然则沈浣命悬一线,他无暇多想,再做耽搁。当下扯开那早己被血浸透,冻得犹如坚冰的长衫,同时内力到处,压束住其呼吸的东西被悉数震断。
血迹染透的白绫散开。
一瞬间,俞莲舟猛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不同于沈浣因征战沙场风吹日晒而呈现蜜色的脸颊与手臂,平日里那历来高掩的衣领之下,是白皙滑嫩的肌肤。而方才被紧紧缠束住、压得平坦的胸口,却是曲线微隆柔美。
一时之间,俞莲舟脑中狠狠一愣,一口气压在喉间,看着怀中之人,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所见代表什么。
那个跃马扬刀横枪而立,辗转四方血战无数,一柄长枪一面帅旗震慑百万元军,坚守河南淮北多年的人,竟是个女子。
心中一时之间千般思虑滋味涌上,却无暇细想。眼下他已顾不得这许多。纵然她已有了气息脉搏,可那般重的伤势,江湖好手亦难已熬过。无论她是男是女,那样的伤势,都足以马上要她性命。
她身上衣衫早已结成坚冰,迅猛的吸取着她身上刚刚恢复的一丝热息。俞莲舟不再犹疑,侧过头去,双眼避开不看,手上却将那和着鲜血凝结成冰的长衫震开,随即用自己外衫裹在她身上,又严严的以大氅遮好,扣在她后心的手掌之上内力丝毫不敢或断,打横将其抱起,四顾片刻,随即展开轻功,一路疾奔而去。
第六十七章 知君何事泪纵横
四周白茫茫一片,皆是柔和的白光,分不清天地景物。小姑娘踮起脚尖四顾而望,却看不清任何东西。一时不知此地何地,今夕何夕,是梦是醒。
忽然间,面前的柔和白光蓦然强烈而耀眼起来。小姑娘不由微眯了双眼。却见得那强烈的白光之中缓缓出现一个身影,益发清晰。
那身影仿如引出了小姑娘尘封多年的记忆,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小姑娘不敢置信一般的呆了。
“景儿。”那身影蹲下身,向小姑娘伸出双臂,微笑鼓励,“到娘这儿来。”
“娘……”小姑娘睁大了乌黑的双眼,喃喃出声。
小姑娘的娘亲微笑不语,
“娘!娘!”小姑娘看着眼前温柔而笑的女子,“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撒开腿拼命的跑了过去,一头扎她的怀中,“娘……娘!”
那怀中温热之感让小姑娘心安,却又仿佛将她所有泪水引了出来,似是极为伤心,又似是撒娇一般,抱着娘亲的腰,大哭不止。
女子抱住小姑娘,轻轻拍抚,一只手慈爱的顺着小姑娘的头发,哄道:“景儿,不哭了,乖,不哭了。”
谁知那小姑娘听得娘亲劝慰,哭得却是更加厉害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沾湿了两人衣襟。
女子微微叹息,轻柔的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一下下的拍哄着她,“景儿乖,不哭了。景儿从小就是勇敢的孩子,哭花了脸,可就要丢人了啊。”
小姑娘一瘪小嘴,“景儿不丢人。景儿打败过元虏第一猛将苏赫巴鲁,计胜过元廷名相脱脱,最后……最后还拖住了百万元军,重伤了答失八鲁!”说着拉紧娘亲的衣袖,仿佛想要得到娘亲嘉奖一般,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女子笑意闪现,替小姑娘理了理鬓边不听话的头发,抱着她道:“景儿不丢人,不愧是先祖陆家的传人,不愧是你爹爹的孩子,你爹和我都晓得的。”说着一双手温柔的替小姑娘将哭花的脸擦干净,轻声道:“我的景儿长大了,是阿浣了,人前能顶天立地,人后会照顾幼弟了。”
小姑娘听得娘亲温柔笑语说到幼弟,似是极为不安,双手捏着衣角,纠结异常:“娘……我、我……”抬眼去看娘亲的眸子,见那里一片温柔鼓励之色,良久嚅嗫道:“我把……我把炎儿托给了……托给了俞二侠……我知道自己皇集怕是再难生还,只能将炎儿托付给他……娘,对不起……我没、没能办到答应你和爹的事情,好好照顾炎儿……”
言罢她再也没有勇气去看娘亲的脸。不能长久的陪在幼弟身边照拂,始终都是她心底深处的愧疚沉痛,仿如一块化了脓肿的伤疤,越久越痛。
女子轻轻拍着小姑娘,笑而不语。
小姑娘似是想说什么,拉了娘亲的衣角,像是要分辩一般,略是急切的道:“可是娘亲放心,俞二侠乃是重信君子,我将炎儿托付于他。他定会尽心尽力妥善照料,绝不会让炎儿受委屈的。”
那女子柔柔一笑,“阿浣既然都放心,娘亲又有何不放心的?这些年你已将炎儿照顾的很好。我和你爹爹却多担着你一分心,只是如今,娘亲和你爹爹也能安心去了。”说着俯下身,抱住小姑娘,不舍的亲了亲她的小脸,“以后你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这般不顾惜性命身体。”
小姑娘仿佛感受到了娘亲的去意,猛地拉住她的衣袖,死命抱住她不松手,“娘亲……娘亲!你别再丢下我,我要和你与爹爹一起走!”
女子微微一叹,轻轻的拍了拍小姑娘,“景儿,你是阿浣了,可不能同我和你爹爹一起走,那不是你现下当去的地方。”
小姑娘顿时泪水溢满乌黑眸子,甩着手,任性不依道:“不要!阿浣也要和娘亲与爹爹在一起!景儿和阿浣娘亲谁都别扔下!”
女子看着任性的小姑娘,一只手轻轻的替她擦了擦眼泪,“娘亲不是要扔下阿浣。可是阿浣现在不能和娘亲走。何况还有人在等你。”
小女孩眼中愈发迷惑,“等我?……谁?”
女子会心笑了起来,拍了拍小姑娘的脸,却并不多说,一只手执了小姑娘的手,“来,娘送你去你当去的地方。”
小姑娘不明所以,然则手上的温热之感让她害怕母亲离去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女子拉着小姑娘,背着强光,缓缓而行。小姑娘的耳边传来娘亲温柔絮絮的反复低声安慰。
“景儿,莫哭,别怕。”
“阿浣,莫哭,别怕。”
四周的白色光芒越发柔和起来,景物却也越发模糊,转眼间,小姑娘连身边的娘亲模样甚至身影都看不清了。但那手上传来的热力温暖、稳定,让她莫名心安,在一片迷蒙的柔和白光之中,握住她的手,引着她缓缓的沿着一个方向而去。手上传来的热力仿佛渐渐渗入她的周身血脉,舒服和暖得令人叹息。耳际隐隐约约传来低沉柔和声音,似是娘亲,又似不是。
“娘?娘!”再也看不见娘亲身影的小姑娘眼泪又下了来。
朦胧间,手上的温热仍旧鲜明,她听到依稀的叹息之声。
“莫哭,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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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浣艰难的睁开眼,只觉得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便似用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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