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临那一夜》第23章


在那一声声“你好吗”之中,他突然的,久违的想到许曾谙的名字。
那是六年,还是七年后了,他第一眼看不清记忆里那个人的长相,是走近之后,才朦胧的有了一张脸。
宁歌就在他身边,可他却想着许曾谙,想问许曾谙,你好吗。
后来宁歌问他火机底座的ANAN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和宁歌提过有这么个人,没有说名字是什么,只是说自己谈过一个顶失败的恋爱,闹到不欢而散不相往来,至于为什么留着前任的东西,便是时刻谨记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他想自己的怀疑和揣测还是伤害过人家,他无从得知许曾谙所说的苗头是不是和他逼得太紧有关,时间冲淡了太多东西,冲淡了他想见许曾谙的冲动,冲淡曾经刻骨铭心的快乐和痛苦,人生没有多少个八年,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全然不同的轨道。
那么,既然明天就走,不如再问一句——你好吗。
许曾谙一揉眼睛:“挺好的。”
林西梓想反驳,他觉得许曾谙并不好,他还是老样子,不说。刚要开口的时候他想到阿响。
不说的阿响和不说的许曾谙。
他有些明白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那也好。”
他说:“那我祝你也一切都好。”
关上门的那一刻林西梓想,确实结束了,许曾谙毕竟是他“刚巧碰到的”那个人,他注定忘不掉,而哪怕那丝丝缕缕斩不断的情愫会捆缚他一生,他也得带着遗憾继续往前看。
第22章 
林西梓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平安,用得是许曾谙的手机。
他想了想,最后给宁歌打了个电话。
宁歌一听到林西梓的声音就哭出了声,第一次被林西梓听到她骂脏话:“打你手机一直不通,我他妈还以为你死了!”
林西梓语塞,只能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
宁歌哽咽着,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你见到老板了吗。”
林西梓嗯了一声,喉咙头泛苦,说不出什么别的话。
宁歌吸了吸鼻子:“你们有什么矛盾误会,说清楚了吗。”
林西梓说:“算说清楚了。”
宁歌问:“然后呢?”
林西梓也不知道,然后呢。
他来是想见许曾谙,想问个清楚。他现在确实是知道了一切了,然后呢。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就像未破的悬案有一日水落石出,当事人又再一次被痛苦的回忆吸入漩涡,你问他然后怎么办,他会和你说,日子还要过,这就是然后。
林西梓只能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宁歌沉默片刻后说:“我们又没在一起,说什么对不起。”紧接着她问:“林西梓你这段时间是在追我对吗。”
林西梓说:“对。”
“那我现在和你说个清楚,我宁歌看不上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执拗的狠意,如果此刻站在林西梓面前,她一定要甩个耳光。
林西梓没有再说话,生生受着宁歌的话。直到宁歌说,“我一直以为是平安的安。”
林西梓说:“是言字旁加个音。”
宁歌泄了气一样:“明明名字里面有话的,却是个不说的小可怜。”
林西梓少有的和宁歌谈到“安安”,都会加上一句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和我说。宁歌一直记得,她自言自语,“像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
林西梓问。他觉得这个比喻很突然,他当然是读过安徒生的童话,这个故事离他最近是在几个月前,俄罗斯的芭蕾舞团来宁市巡演,有一剧目就是《小美人鱼》。他陪宁歌去看,谢幕的时候小美人鱼的饰演者站在队伍正中间在掌声中次次鞠躬感谢,那一刻她也像个不会说话的小美人鱼,她听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她也不会说,但她能从掌声和前排观众的表情里感受他们的喜爱。
看完之后林西梓觉得这个故事漏洞太大,挑刺一样地问:“你说小美人鱼只是不会说,她为什么不写给王子,告诉他救人的是自己。”
宁歌当时白了林西梓一眼,说他没有艺术细胞:“那是因为小美人鱼希望王子会爱上她,她不希望救命恩人这个标签妨碍到王子对爱的判断。”
“但王子最终和那个假救命恩人结了婚,她不说,王子就不会知道。”
那天宁歌和林西梓没能争出个所以然,谁也说服不了谁。宁歌最后说,或许小美人鱼想得到的爱,是发自内心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她给予的爱也是如此。
这种理解被林西梓归类于女人的玄学。林西梓现在想起这一对比,才发现当局者迷,别人一听故事就能感慨出的道理,他想不明白了多年。
宁歌又问:“老板和阿响那么好,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
林西梓回答不上来,他想到几个小时前,不管风速是多少,这种天气都太过于凶险。往下跳的时候他确实不要命了,时间就是生命,而一想到那八年,他就死了心一样想见许曾谙。他真的没想到会来救援船,没想到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他后悔,也后怕,他怕许曾谙出事,他怕阿响出事。他才是突然闯入的那一个,冲动又任性,让别人和他一起冒险。
现在许曾谙也说了,他全知道了,真相是摔碎的镜子,你能在缝缝补补看清原貌,却永远无法修复那些裂缝和创伤。
他甚至都没有资格说补偿的话,他的命都是别人救的,他又能拿什么偿还。
他更没有资格说爱,说从头来过,许曾谙遭受的一切,有多少是他加与的。
林西梓和宁歌又说了几句,挂断以后他一瞥许曾谙的最近通话,满屏除了通信营业厅的来电,只有几个是“爸爸”。林西梓没有往下翻,也没有打开许曾谙其他的社交软件,他已经能窥见许曾谙在山成屿的生活,没有自己的突然打扰,许曾谙会一直这么简简单单过下去,就像年少时候他们畅想过的那样,有山有海有岛,只不过没有林西梓罢了。
这时候许曾谙从厨房走了出来,双手端着一碗面,放在沙发旁的小餐桌上,很快许曾谙又回了厨房,小心翼翼地又端了一碗。
许曾谙这次拿了筷子,给了林西梓一对,坐到对面埋着头说:“吃吧。”
面是海洲特产的米面,很细,北方会叫龙须面,再往南又叫米粉干,但是许曾谙和林西梓说过,米面就是米面,来了海洲,他会带林西梓去吃最正宗的海洲米面。本地人更喜欢把鱼面加在麦面里,所以那天在阿响姑姑家,他们吃的也是麦面。
林西梓从没想过,他第一次吃海洲的米面,是在这样一个情景里。
许曾谙见林西梓还没动筷子,不由问:“你不喜欢吗?”
林西梓连忙回过神,忙说:“没有没有。”他一筷子下去就往嘴里塞,米面吸汤汁吸得厉害,林西梓被一呛,有点狼狈地小声咳。
许曾谙见了,又去厨房拿了两个汤勺,挂在林西梓的碗沿。
林西梓看着那个陶瓷白的小汤勺,说:“佛佛子。”
许曾谙一抬头,有些惊愕,又有些茫然,不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哼笑了一声。他很快收了笑,筷子戳着面没能吃几口就没了胃口。他想先把剩下的吃食端回厨房,起身时手握到自己那个汤勺,许曾谙很轻地说了一声:“表刚。”
林西梓也看他,像是没想到许曾谙会说话,眼里有光。
许曾谙进了厨房,把没吃完的大半碗都倒到垃圾桶里。陶瓷的碗筷被他放在洗水槽里,许曾谙半晌没开水龙头。
他想到很早的时候,他和林西梓很喜欢这么玩,指着什么东西,一个说海洲吴语,一个说金城官话。这两个语言太不相同,林西梓尤其是听不懂,每次都会莫名被戳中笑点,一遍遍追着问,让自己再说一遍。而金城话基本与普通话趋同,少有特别偏僻的,比如汤勺。
汤勺在金城话里是“佛佛子”,在海洲话里是“表刚”。
许曾谙听到了脚步声响,一回头,是林西梓进来了,他吃得干净,面汤都不剩,同样把碗筷放到洗水槽。。林西梓扭开水龙头,也没套上挂在旁边的手套就开始洗。
许曾谙说不用,林西梓说我想帮你做点事。
林西梓虽然从小有人伺候,基本的家务手生但还是会做。许曾谙站在旁边,这才注意到林西梓空空的左手手腕,那块表是他父母送他的成年礼物,八年前他就戴着,早上返程在码头的时候,他也注意上林西梓还有。许曾谙问:“你一直戴着的那块表呢?”
林西梓把洗了几遍的碗筷甩了甩水放在一遍,不以为意地三两句讲完买海上摩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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