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缘》第94章


脑中浮现起刚刚的情景,双腿忽地一阵疲软,我勉强支撑着身体,蹒跚两步,到灶头摸索着烧火凳坐下。
这帐篷虽然只作厨房用,不住人,可也没有偷工减料,密封性很好,阴冷的北风并无法钻进来,可我还是觉得很冷,很冷,抱着双膝缩成一团,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
抖着抖着,忽然觉得自己着实虚伪。胤禛他还有其他女人我又不是才知道的事,凭什么现在却扮尽了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条河水,是我自己要淌的,这丛火堆,也是我自己要扑的,又有什么立场去怪责别人呢?
想着想着,不由得苦笑起来。我谁也不怪,不怪天,不怪命,不怪自己,也不怪其他任何人……我没有生气,没有伤心,没有难过……我就是冷,只是冷,而已。
又呆坐了老半晌,我长长叹息着拍拍裙摆站起来。
人生路还是要走,日子也还是要过,最最起码,我还有个醉酒的儿子要照顾。
搓搓冻得都僵了的双手,再合着捧起来往手心里哈口热气,捂在脸上,我可不能让人瞧见自己脸色那么差。
今晚,什么都不曾发生。
走到半途,霎时间一个念头跃入我的脑海。
这天这么冷,夜晚又长,也不知弘历那厢的炭够不够?
停下来思索片刻,我调转头折了回去。
才撩起门帘走进去,身侧突然冒出一股力道迅疾将我整个扯了过去,紧接着便发现自己被一人牢牢控制住了。
凭气息可以判断是个男人无误,他一手紧紧挟持住我的两只手腕,另一手则死死捂住了我的口,“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否则,你会死得很快!”
我立刻静了下来。
“等下我放开你,不要想着喊人,相信我,在有人听见你之前,你就可以没命。更不要尝试逃跑,以你这小身板,出不了这门,我就能把你抓住。到时候,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清楚了?”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果然放开了我。
我急忙闪开,一颗心砰砰砰跳得飞快。
呼一声,黑暗里现出一朵火苗。
是他打开了火折子。
只见他慢悠悠地点上一盏油灯,也不看我,径自说道,“帮我找点吃的来。”
我却无法如此镇定。这张脸……
“是你……”我低呼出声。
他受惊望过来,迅速一张脸上也挂满了不可置信。
是啊,怎么能够相信,就这样的两人还能再相见,而且,两次的境况还如此相似……
没错,这不是我第一次当他的人质。上一次,是在兰州。
不得不感慨,人生在世,真是无奇不有。
清咳两声,我结束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局面。
“呃,橱柜里应该还有些桂花糕,我去拿给你。”我说。
看着面前人,我心有唏嘘,细作可真不是好当的,也不知他在这营里潜伏多久了,看这狼吞虎咽的模样,简直无法想象他的上一顿是在什么时候。
人各有命,穷一生忙忙碌碌,有人为权蹉跎,有人为钱奔波,有人为酒色颠倒……算起来,他属于其中相对稀少的一批,为理想奉献。
政治,我是沾得少也不乐于沾的一样东西,对他们这类人来说却是全部。抛却亲友,置身敌后,舍生忘死……在信仰面前,一切都只是平平。
我突然为自己之前的顾影自怜感到羞耻,心中无限怅惘。
“带我去找康熙。”我正兀自出神,突然听见对面有人出声道。
什么?我倏然抬头,大惊失色。他竟是要刺杀康熙么?
“不可能。”我严词斥道。
“带我去,不然……”他长手一探,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并不清楚他的住处。”我注视他道,“自四十七年“帐殿夜警”一事后,每逢在外行围,皇上的寝所均会安置数个,逐日轮换,夜夜不同。是以,除御前贴身近侍以外,无人能够知晓皇上当夜的住处。”
我叹口气,接着说道,“你该知道我所言非虚。若非如此,你又何至于在此滞留这许多日却仍无头绪?”
话音落,我感觉到颈上压力略松。
他眼眸低扫,容色暗沉,显然也在纠结这个问题。
片刻,他抬眼,上下打量我一番,疑问道,“你不是汉人么?怎会在此?楚大夫呢?也在么?”
哎呀,终于还是没躲过这一遭,我暗暗咬唇,这可怎么答呢?
只能硬着头皮编瞎话,“那年遇着你们后,楚大夫觉得西边忒不太平,于是就带着我辗转来到京城重开了间铺子。
时日久了,铺子名气也旺了,于是王公贵胄也有来求医的。不知你可有知道,廉亲王爷他罹患重症,而这塞外的气候又异常恶劣,那日王爷府上来人,要楚大夫随行救治……
是故,尽管也不喜舟车劳顿,但终究医者父母心,再者那王爷府,我们也是万万不敢得罪的,于是乎,只好跟着来了。”
他凝眸沉吟片刻,又问道,“这半夜三更的,何以你会出现于此?”
我提手指指外面,说,“你瞅瞅这外边,天寒地冻的,帐子里备下的炭用完了,我是过来取炭的,王爷他正病着紧要,受不得寒的。”
他表情无甚变化,想来是接纳了我这一套说辞。
我忙趁此机会,试探着说道,“你看我出来这么久了,一会楚大夫该担心了,肯定会着人来寻我的。不如,你就放了我去罢,而关于你的事,我也一定守口如瓶,等我出了这个门,绝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怎样?”
看他岿然不动,我继续游说,“我们也算是有过一段交情,我这人信得过你是知道的。留下我,对你无任何用途,还碍手碍脚。放了我,于你于我都有好处,我甚至可以每晚偷溜出来给你食水,而你也就可以更顺利地继续你的任务,不是吗?”
长长的一段空白。
忽地我喉上一松,“你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没用,而放了你,这样的冒险,我也承担不起……恕在下对不起了……”
一阵风,我再次被挟持,双手反剪锁在身后,后腰有硬物顶着,“走,带我去找廉亲王。”
“还有,出去后,别指望通风报信,这是特制的劲弩,一触即发,锋利无比,更淬有剧毒,见血封喉,相信我,你不会想要拿自己的命来赌运气的。”他手上一压,附道。
咚咚咚,我心里敲起了鼓,可还是故作镇定,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只是,我不明白,找廉亲王于你又有何用?不怕说句杀头的话,他也不过是个过气的王爷,朝廷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这不过是你妇人之见。”他冷笑道。
“废话少说,快走。”他手上紧上三分,厉声道。
性命攸关,我无奈开步。
月黑风高,沙飞石走。
更鼓响断,雁阵惊寒。
“快一点,别磨磨蹭蹭的想要拖时间。”他推搡着我往前进。
又冷又怕,我瑟缩着肩,听见齿间咯咯作响。
“哐当”“哐当”,是巡逻的警卫。
他拖着我闪到最近的帐子背后,躲在阴影里。
怎么办?怎么办?如此良机,不容错失。
“噤声,否则……”他在我耳旁轻哼两声,手下加了几分力。
唉……
看着走远的警卫,“很好,接着走。”他推我出来。
左转,右转,左转,左转,右转……
“怎么不走了?”他不悦问道。
“我迷路了。”我长叹一声道。
“什么?!”他咬着牙低吼。
“是真的,刚才你拖着我躲警卫队那阵,出来我就摸不清方向了,只是现在才肯定。”我语气无比无辜。
其实我压根不知道八爷住哪,警卫队的出现不过给了我一个方便圆谎的托词。
他真的恼了,我两只手腕钻心得疼。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也看到啦,这天这么黑,这些个帐子又都相差无几,认路是很艰难的。”我勉力分辩道。
他用力地甩开我,愤愤道,“无用的女人!”
猝不及防,我蓦然失重,跌坐在地,掌心擦去老大一块皮,当即疼得龇起了牙。
“什么人?”
伴着话声,前方迅疾驰来两条灰影。
我立刻傻了眼,这装配,这衣着,不是御前侍卫是什么?难道说,我乱带一通路,竟然瞎猫撞着死老鼠,偏偏把人带到了康熙这头?
福兮?祸兮?
“琴格格……”来人居然认识我,四只眼睛圆瞪着正狼狈趴在地上的我,万分诧异道。
两记眼刀哗得杀过来,我暗叫不好,穿帮了。
一阵风卷砂石,我从地上被人拔了起来。
身后人左手肘扣住我的咽喉,将我立成挡箭牌,右手平举箭弩,对准来人,沉声道,“都别轻举妄动,要不然,我立刻要了她的命!”
“大胆贼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口出狂言?”
语毕,来人含指打个呼哨。
“哐当”“哐当”雾障里想起急促的军步声,越来越近。
只一瞬,现场突然亮起许多火把,将我们团团围在中心。
“你是逃不出去的。”我幽幽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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