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缘》第97章


话的最后,你到底说了些什么?锦被之下,我的手心被指甲掐出了血,和着先前的汗,湿湿黏黏地丝丝痛着。
背靠上绵软温暖,我再次见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他细心地替我捏捏被角,语速回复寻常,“你好是歇着吧,皇阿玛和众兄弟也都忙着,今日得了空来看你,是你的福分,亦是我的福分。待你好全了,咱备下桌好酒好菜,搁府里头摆个家宴,请来一齐谢过吧。”
“那是当然要的。”我眉垂眼顺,噙一丝笑容,十分贤淑地答道。
他直起身,后退几步,侧转身向着人群道,“虽说不过几杯薄酒,几碟小菜,可这是我二人的一片心意,还望各位不拂我这个做儿子和兄弟的脸面,到时还请皇阿玛和各位兄弟一定到场。胤禛,感铭五内。”
刷刷刷,一群人纷纷看向康熙。
他老人家气定神闲地慢悠悠喝口茶水,这才摆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孔,“难得老四你这般有心,这餐饭哪,我头一个应下了。”
“四弟,你请客,哥哥哪有不去的道理。”
“四哥的饭,我们做弟弟的岂能不赏脸的?”
……
康熙语毕只一瞬间,一干人七嘴八舌地都开了口。
只有十七,不言不语,只是凝望着我,眼底忧色一片。
心中顿暖,其实我并不似那样孤单,我有弘历这个好儿子,有十七这个好弟弟,有十三和心棠两个好朋友,还有……
目光轻扫,不过还未触及目标人物,先遇上了另一人。
冰肌玉骨,黛眉桃面,美人如画。
只见她浅笑盈盈,眼波漾漾,恬静而淡雅,羞涩而炽热,人群里单单系往一个他,独一个他。
不忍再看。无法再看。
视线收回,恰好赶上康熙开口。
“琴丫头,你好生休息。朕还等着你陪朕下棋呢,和你下,才有意思。”
一句话出,室内诸人统统闭了口。
“我们走吧。”他扬手站起身来。
“恭送万岁爷……”
一行人,络绎而出,没有人迟疑,没有人回首。
眼看着最后一个踏出门口消失不见,我瘫软在床,浑身冰冷。
日光如雨,潇然倾覆而下。
树影洒金,悠然布于石上。
我倚栏独坐于池畔亭台,默默然看脚下鱼群来来往往。
距离秋围已是二月有余,我背部箭伤早已痊愈,只是双耳失聪之症治疗多日仍未见任何气色,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我倒也慢慢习惯这宁静无声的世界。
自塞外归来,我一直与弘历一起住在宫中,有他服持,这些日来,并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异常,哪怕是朝夕相处亲近如凝夏,也是毫无察觉。
不知道人是不是静下来就容易想多,总之这段日子来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记起爸爸妈妈,想起现代时近乎自闭的我。
我记起初来这古代时,我像是换了个人,每一天都过得轻松愉快。
然后我想到胤禛,想到十三,想到子青,想到沿年,想到十七,想到十四,想到康熙……
事件纷沓而至,苦难接踵而来,点点滴滴,透着血色,浸着泪水。
一路上,忙忙碌碌,兜兜转转,走到今天,我的一番心境竟似又回到了从前。
不禁想问,到底是谁动了我的快乐?
徒然苦笑。
而当下让我心烦不已的事便是那日胤禛他许下的家宴之诺,这月里,苏瑶已经催了我两次,头一次是派人来问我可有挑好日子,拟好酒菜单子,第二次便是直接送上吉日和酒菜目录,要我勾选。
我不怪她,她也是为了雍王府的颜面,可是我实在心中发怵,宴会那样的场合,人多眼杂,我可不知是不是能糊弄得过去,保不定哪里出点小差池,就露馅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兀自忧烦之中,未见到身前湖面上多了条影子。
待回过神来,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膝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忙抽帕福身道,“琴儿不知圣驾莅临,未曾迎接,还望万岁爷恕罪!”
“快起来,你没罪,是朕让他们别通报的。”他伸手扶我,皱着眉头道,“看来你这趟伤养得不好,胆气似是落了一大截,这可不成,就凭你现下这势头,待会如何能与朕杀上一盘?”
哦,没通报的呀,我轻拭鬓角渗出的冷汗,暗暗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万岁爷叫到,琴儿焉敢不从?等阵必竭尽全力,定让您尽兴。”我赔笑道。
“如此最好。李德全,摆棋。”他展眉道。
黑晶白玉棋子,金丝格纹沉香木棋盘,再加一壶上好的明前碧螺春,二人面对面坐定开局,手起手落,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水风轻盈,茶香清逸,沉醉遗忘岁月。
突见康熙正要落下的棋子袖了手,我诧异抬头。
“平身。”康熙满面笑容,“弘历,来来来,看看皇玛法和你额娘下的这局棋。”
“孙儿乐意之至,只是……进来时孙儿见到张廷玉大人的随侍,他央孙儿见着皇玛法时代为禀告一声,说是查弼纳大人午时就到了,由张大人领着进了宫,然后一直在南书房候着。不知您是想让他明日再来呢,还是?”
“噢……你看朕,这一下棋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康熙望向我,拍着额头大笑道,“得,看来今儿这盘棋是下不完了,李德全,将此局封存,留待改日再续。”
“琴丫头,你等着,这盘棋,朕一定会回来与你一分胜负。”康熙一面起身离开,一面对我信誓旦旦道。
“琴儿随时迎候圣上大驾。”我含笑道。
“恭送万岁爷(皇玛法)。” 双双行礼。
“额娘。”看着康熙走远,弘历扶我起身。
我轻拍他的手,摇摇头示意他我没事不必担心。
这孩子,铁定是下学回来一听说我正和康熙在这下棋,就急忙忙奔来了,这不手掌还热乎着呢。
他,着实是紧张我。
暮色渐沉,晚风微冽,光影疏离,意兴阑珊。
“额娘,回屋吧。”弘历摸摸我略显单薄的衣着,提议道。
“嗯。”我淡淡笑,挽起他的胳膊。
携手并肩而行,不急不缓,安安静静地踏过一口口青砖。
寒霜降,月露冷,朔风乍起,冬雪来袭。
绝叹
上古称,万物皆有灵。
我喜爱研读经书,但并不笃信任何教派,然而对于这句话,却是始终坚信不疑的。
我以为,花草树木,鱼虫鸟兽,乃至山川湖海,甚至一座桥,一幢楼,一片园,一座城,也都具有独属于自己的灵气,一个能使之区分于其他的特别所在。
金陵沧桑,苏州婉约,扬州优美,天津闲适……那么,这座皇城根下的都城呢?
人说,房子大了住起来感觉冷清,那么,若是城大了呢?
每座城的每一天,都在上演着故事,不同人不同的故事。
有些城里的故事留在了城里,研墨书写在了纸上,用黄布卷了装箱放进了祠堂,一代接着一代流传下去,这便成了族谱县志。
而有些城里的故事则留在了人心里,跟着人的双脚走向了东西南北,一传十,故事成了传奇,十传百,传奇又成了故事,等到百传千万,故事就成了野史……
北京,便是这样的一座城,那些故事,那些传奇,那些野史,说不清,道不明,也讲不完。
这座城,它就是这样神秘。
“格格,请吧。”诏命太监深深躬身,姿态十足卑微,神态却倨傲非常,这不是邀请,是命令。
我暗叹一声,缓缓立起,“有请公公前面带路。”
出了门口,见到阶下有一顶青蓝色小轿。
“格格,请上轿。”同样的不可置疑,不容推却。
出了宫门,轿子停了,车帘被掀起。
“格格,请上车。”一手指几步开外的一辆木轱辘马车。
马蹄哒哒,出了复兴门,一路向北。
日薄西山的时候,终点到了。
畅春园。
御辇,明黄色的顶,垂着长长的白纱。
我像件货品一样,被转交给了一位姑姑。
约莫两刻钟后,停下。
寿萱春永殿。
摒退御辇,她领我入殿。
炭火熏熏,空无一人。
正自诧异,她引我进入内室。
“请格格沐浴更衣。”她捧来一叠衣饰。
我疑惑看她。
她垂视地面,仿若浑不知觉。
仍是没得商量。
屏风后,白气氲腾。
我松发除衫,踏入澡盆。
半个时辰,起身系带穿衣。
长发拭到半干,她用根白玉簪子帮我轻轻绾起,束了个简单的发髻。
末了,她从袖袋里拉出一条黑色缎带。
“恕奴婢冒犯。”她冲我轻轻颌首道。
本已听不见,这还要……我心中顿时一阵恐慌,可看真这架势,却也别无选择,只得无可奈何服从……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不过短短的四十九步,我被搀扶着坐下,触手是光滑硬实的楠木椅靠,鼻息间是极淡极淡的龙涎香。
地面传来轻微一阵震动,稍纵即逝。
我继续凝神捕捉空气中任何微动。
等了老半晌,什么变化也没有,我的心中吊起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