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缘》第148章


左边胸膛下似乎有什么 “嘭”一声爆了,震得我全身发麻。
然后,我又一次醉了。
昏昏沉沉之间,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走近我。
她温柔地托起我的头,喂我喝醒酒汤。
药汤的腥味窜入我的鼻腔,我觉得它难闻,手一搡,把碗打翻了。
“胤禛……”她突然抱住我的头,有滚烫的液体大颗大颗地滴到我的脸上。
胤禛?我心一颤。
是你吗?不,不可能是你。这个时候,你一定是在他的身边。
那么,是梦?可是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我甚至可以触到她柔软的唇……
“爷,爷……”睡梦中,忽听见高无庸着急地迭声喊我。
“怎么了?”我心一警,坐了起来。
他看看我身侧,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侧身对上年氏温良清亮的眸子,一瞬间我记起这一夜全部的事,心骤然一片烦躁。
“说!”我不悦地喝一声。
“是……琴格格……出事了。”他支支吾吾回答道。
“什么?”我霎时从炕上跳起来。
匆忙穿衣,打马追上去。
可等我赶到,已是太迟。
我眼睁睁看着她中箭跌入湖中,蓦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滚下马来。
“额娘……”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嘶喊。
迟到的不止我一个。
当她被从水中捞出,送至医治。
弘历转向众将士,淡淡开口问道,“那一箭是谁射的?”
没人回答。
他静静扫视一周,突然掠身而起,就近抄过一把长弓,身未落,箭已离弦,嗖的从人头间穿过……
一箭贯喉。
众人瞠目。
而他的脸色由始至终平静如水。
我愣愣看着他,全然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没有杀错人。
在他问出那一句后,那人旁边的几人下意识地往外挪了挪。
这个人也确实该死。
可是,下手这样干净利落,且如此无动于衷?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做到。
“你要,快快好起来。弘历他,需要你……雍王府,也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我借着垫枕,向她倾诉出这一句。
她昏迷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
她的背景,我至今摸不清,但很确定,绝不简单。
所以,讨好她,绝对是于我有利的事。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
“这是大内秘药,鹤顶红。只要你让某一个人喝下它,那末这纸诏书就是真的了,否则……”
我站在四十不惑的中点,仰望我即将七十古来稀的皇阿玛。
故事不可能按这样子发展的。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像一只野兽,敏感地捕捉起空气里蕴含的信息。
似乎有一双熟悉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顿时心如明镜。
现在我面临一个新的问题。
迎合她,还是迎合他?
这是个十分艰难的选择。
“人,我已经给你备下了。”
我的感觉没有错,她真的也在这里。
她平静地走过来,又平静地走过去,平静地喝下那一瓶毒药。
我惊呆了。
突然间,四周所有景物化成一片郁重的黑雾,我只看见她,看见她唇角溢血倒在我面前,还在微笑。
我像是突然被人捅了一刀,正中心口,鲜血像最汹涌的激流喷薄而出。
她的身体渐渐在我的怀里失去温度。
我茫然意识到,原来什么都不重要,她究竟是什么人不重要,她究竟为什么而来也不重要,她和弘历究竟存在怎样的牵绊也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她。
没有她陪在我的身边,这些个雕栏玉砌,无异于瓦砾一堆。
“琴儿,来,我带你回家。”
才明白,那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等她回家。
才明白,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要她回家。
轻轻抚摸她额角散落的碎发。
这样也好。现在,你哪儿也不会去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啪……”一声微响。
皑皑白雪里一截红,我双臂气力哗然一泻。
怒意冲顶。
我这个皇阿玛还真真是古来稀!
面对我的质问,他这样解释,“朕不过是想让你用自己双眼看看真切,看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能做什么……朕是算计了你,可是朕并没有强迫你,答案是你自己选的……”
我呆呆站立,辨不清心中滋味。冲动果然是魔鬼。如今冷静下来,我才发觉刚才的自己有多愚蠢。
她是命运派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这十多年来,她经历过多少比吞毒药更惊险的事,最后不都还是活生生地站在这世上?
可笑我的半生拼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落了空……
出了畅春园,隆科多走上前来向我问安行礼。
我直觉眼前豁然开朗。
隐忍数十年的那个梦想,我仍有机会让它实现。
我含笑扶起他,低语,“一切就都拜托给舅舅了。”
“属下定不辱使命。”他看看左右,小声而恭敬地回答我道。
回圆明园的路上,我记起那卷被我烧了的传位诏书,想着想着就又皱起了眉。
还是这卷的遣词造句更像那人的口吻,我自己撰写的那一份越琢磨越觉着味道不对。
看来得重新造了。不是不行,只是需要点时间。希望老头子不会那么快走。
谁知,他当晚就走了……
我听到报告,一下懵了。
怎么会?我走开的时候,他明明还很精神的……
有什么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流到我的唇边,舔一舔,咸。
在畅春园的门槛前停下,我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
前方,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后方,暮夜苍莽,诡似深渊。
寒风夹着雪花,像潮水一样扑上身,我听见哭声,还有吵闹。
心一下很安静。
这片土地需要一个主人,这些人也需要一个主人,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微微一笑,我跨过门槛,大步向前。
一步一步,沉毅,坚定,无悔无惧。
“皇阿玛吉祥。”一人撩起白帐,走进来,叩首道。
弘历。
“你先出去。”我慢慢站起来,朝年氏摆摆手。
“皇阿玛,您等的传位诏书。”待年氏走远,他掏出两卷明黄,呈在手上。
我大惊,强自镇定喝道,“大胆!”
他双眸深沉见不着底,语气平缓波澜不惊,“这一份虽然也是假的,但比您命人制造的那一份要真太多,孩儿建议您使用这一份。”
我愈发震惊,半晌无言。
他轻轻将两卷诏书放在身侧地上,站起来静静看着我道,“我和你,她选了你。我希望,你不会辜负她的期待。”语毕,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双手簌簌直抖,捡起那两卷诏书。
铺开,光芒炫目。
怔怔望着卷面,心底悠悠漾起丝丝暖意。
在我和他之间,她选择了我。
忽然不后悔那一天,在江山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想到这里,唇边不禁逸出一抹嘲。爱新觉罗·胤禛,你真不是男人,小气成这样……非得要见着她先证明了她也爱你,才肯承认自己爱她,一丁点儿亏都不肯吃!
脸上笑容扩大。不过……琴儿,我会改的。为你而改。
我安排她住进我皇额娘住过的景仁宫。
最尊贵的我给不了她,我只能给最美好的。
只因在我心中,她亦是最美、最好的。
山如泼墨,树如蒸雾,四野幽静,烛光摇曳。
我慢慢铺开一张画纸……
她的美,我从来记在心间,一刻也不曾忘记……
皇帝并不是无所不能,这是每一个皇室人都心知肚明的。
但我还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又一次受伤,下手的还是我的额娘。
我更没有想到,太医居然告诉我她双耳失聪,恐是去年围场中箭堕水落下的毛病。
我静静坐在她的床前,静静凝视她的脸庞,心绪汹涌如潮。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仙子吗?怎么还会……难道,到底还是我看错了想错了?
“熹妃妹妹似是一日比一日年轻貌美了。”有日,皇后突然跟我提起她,语气恍若随意。
见我声色不动,她又轻叹一声,兀自接道,“也不知她用的什么养颜方子,额心的伤疤祛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皇后若是想知道,遣个人过去问问不就清楚了?”我不冷不热抛下一句,起身走了。
我不责怪她。
她也是在尽一个妻子,一个皇后的职责。
且我亦有疑惑和忧虑。
但我已经承诺了自己,我会改。
现如今,任琴儿她是何种魑魅魍魉,我都无意去计较,只要她一直在我身旁就好。
可是,会吗?看着镜子里,我苍老得做她父亲亦绰绰有余,心盛满伤感。
她青春不老,我却终将就木,我们会有未来吗?心一阵一阵掣动,痛得无比清晰。
“胤禛,给我个孩子吧。我想要有个……真正是你和我的孩子。”琴儿在我怀中轻轻说。
闻言,我心蓦然沉静。
枉我一直自以为隐秘,实际她一早已然洞悉。
可她不知道,打她进宫那日起,她的饮食就再没加过料。
我也想要有个,真正她和我的孩子。
非常想要。
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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