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引》第90章


银笙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也明白师傅之前在鹿门寺里曾中了一箭,但现在的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执著冷漠,好似看着银笙不让其逃脱就是最大的任务。
依据师傅在此之前说过的话,银笙隐隐猜测她是想带自己去找何梦芸。但银笙从不知晓暗夜谷的位置,师傅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日夜不眠地撑着竹篙,沿着这条河流径直往上游而去。
焦灼与无奈在银笙心中交织,她备受煎熬的神经已经禁不住再多折磨。师傅的眼神始终不离其左右,她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无法获得自由了。
甚至会想,如果真如师傅所说,只要杀了仇敌就互不相干,倒也是一个一了百了的机会。
即便杀不了何梦芸,只要自己尽力去做了,师傅恐怕也不会再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她就可以真真正正地呼出一口气,再也不用时刻被这种阴厉的眼神紧盯不放了吧?
这样的念头在她心中慢慢滋长,每当看到师傅朝着她瞥来目光时,她都会躲闪着低头。有时也会想到,眼前的“师傅”,也正是生育了她的人,但她现在却只想着摆脱她的控制,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很没有良心?
可自从跟随着师傅漂泊江湖,乃至闯入鹿门寺盗取血舍利之后,银笙就慢慢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
血舍利是阿弦派人护送走的,最终却还是被师傅与她抢走,她的心早已被耻辱之感占据。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堕落。从懵懵懂懂沦为浑浑噩噩,分不清是非黑白,又或者即便隐隐觉得不应该那样做,却无法抽身离去。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杀掉仇敌,才能洗涮过往,真正获得自由。她抱着双膝,伏在黑暗中,这样正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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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又日升,河面变窄,两边本是平原,渐渐有山丘起伏。远山苍茫,近水寂静。灰白色的天幕中云流缓缓,山峦间树影如剪贴于天际的纸片,单薄虚无。
前方有一座山岩临近河流,笔直的石柱如宝剑般斜坠入水。船只行至石柱边,楚嫣红忽然减缓了速度,将船只停靠在了石柱边。
水面为风吹动,起伏不已。“出来。”楚嫣红低声叫了一下,银笙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来。
深秋季节天色昏暗,此时又是黄昏时分,银笙抬头仰望那陡峭石柱,见上端与近旁山岩连接,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石柱与山坡的缝隙间,显得自身格外渺小。
“跟在我后面。”楚嫣红一把扣住银笙手腕,严肃告诫。银笙瑟瑟道:“这里难道就是暗夜谷了?”
她只哼了一声,没有回应,拉着她飞身跃起。那石柱边缘凹凸不平,正好可以落足。楚嫣红足踏石柱,几个起落间已跃上近旁山峦。银笙此时也只能跟着她前行,眼见师傅身形如电,穿梭于层层密林间,她奋力追赶,好不容易才到了山巅,师傅一反常态地没有抢先离去,而是静静等在那里。
“不要跟丢了。”楚嫣红难得和气地叮嘱了一句,银笙竟觉得很是意外。“师傅,你怎么会认得这里?”
楚嫣红看了看四周山林,缓缓道:“当年我为找你父亲,曾到过这。但何梦齐兄妹对我痛下毒手,我身受重伤,故此只能回到冰洞山。”
银笙心中还隐隐有着疑惑,但她还未再问,楚嫣红已经抓着她急速退至树丛间。其后不久,便有数人自山间小道而来,绕着这树林又行向远处山峦了。
“跟上他们。”楚嫣红低声说罢,身形掠动,尾随而去。那一行人似在巡查,从山顶往下,不放过每个隐蔽之处。银笙回望底下河流,天阴风大,那小船又无缆绳,已不知飘向哪里去了。不安之感袭上心头,师傅似是完全没有想到即便行动成功后如何逃离,她想要叫住师傅,但抬眼间师傅早就跟着那一行人掠向山脚了。
夜色渐浓,四野萧瑟,银笙不敢单独留在后面,紧追而去。这山道崎岖不平,她一路疾奔,随着前方那些人穿过矮树林,又钻进林立的山岩之间。
怪石嶙峋,地下积水落叶混杂,脚踩上去湿滑异常,银笙提心吊胆地行了很久,师傅会时不时地停下等她,似是唯恐她跟丢了一般。师傅难得露出的一点关心,倒让银笙心生惭愧,她越发想到自己哪怕不是暗夜盟的对手,也要拼尽全力,不能让师傅失望而归。
前方已是深沟巨壑,再无去路。前面的那一队人的首领飞身跃上树梢,忽然回望身后。楚嫣红急速闪避至一边,银笙亦不敢露出身形。随后,那人打了个唿哨,前方山岩间传出“咯咯”声响,有一座木质吊桥从半山间放下,横架于那巨壑之上。那些人飞速掠上吊桥,随后吊桥又缓缓升起。
就在吊桥即将收回对面山岩的那一刻,楚嫣红拉住银笙疾速掠出,双足一点地面,身形一纵,便扑在了吊桥底下。银笙死死抓着吊桥上的绳索,身子悬在半空,脚下便是碎石万千的巨壑。
疾风刮过脸颊,吹得她浑身发寒,但即便如此,她也丝毫不能松懈。一声闷响,吊桥重又竖起,隐藏于山间。楚嫣红与银笙顺势一跃,攀住吊桥边的铁丝,跃上了对面的山间。
之前离开的那些人已经消失不见,银笙跟着师傅一路潜行。说也奇怪,这一路上竟没再遇到过什么巡山岗哨,过不多时,前方有山泉潺潺,风中又隐隐传来清悦铃音。
两人循声而去,踏着一地落叶,伴着清浅泉流,迤逦来到高峰之下。
此地地势低洼,四面环山,中间是泉流淙淙,两侧杂植各色花草。虽是深秋时节,但仍有沁人芬芳在夜风中飘扬。而在那泉流对面的空地上,有一座小小竹楼,此时已经入夜,竹楼上却漆黑无光,似是无人居住一般。
一阵风过,檐下铜铃泠泠作响,红色流苏随风飞舞。
隐匿于对面林间的楚嫣红望着那串铜铃,身形僵硬,手指紧紧抠住身边树干,指甲直陷入树身。银笙屏息凝神,此时却忽听那竹楼上传来低微的抽泣,若有若无,似是游丝飞絮,在这寂静夜里听来更是凄寒。
“妖女!”楚嫣红忽地低声咒骂一句,随即身形一掠,直扑向竹楼。银笙急追而出,但见她已经翻身越过栏杆,探臂便扯下檐下铜铃,将其死死抓在掌心。
红色流苏在她指间垂落,楚嫣红愤然发力,那流苏竟寸断成屑,被风一吹,转眼间便飘散无踪。
而此时竹楼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突然扑到了被木板死死钉住的窗前,隔着木板颤声道:“大哥,大哥,放我出去……”
楚嫣红望着那满是铁钉的门窗,唇边浮现一丝冷笑。“怎么了,你那个大哥不是很疼爱你吗?为什么将你关在小楼里?”
何梦芸听到这声音,不禁后退一步,惊慌道:“你是谁?为什么不是大哥?”
“你又把我忘了吗?”楚嫣红凑近到窗口,似乎想从缝隙里望一眼里面的情形,但因屋内无光,始终望不到任何景象。她伸手抓住门上的锁链,晃了一晃,低声笑道:“我还以为你在这里衣食无忧,却原来只是个被囚禁的疯子,过去做下的错事,如今终于得到报应了!”
说罢,她奋力一挥,那锁链竟被她生生扯断。银笙跃上竹楼,楚嫣红一掌推开房门,顺势将银笙也拉了进去,反手将房门关上,手中锁链一甩,死死绕上了门闩。
屋内气息难闻,银笙不觉皱眉。眼前是一片漆黑,她紧贴着房门不敢动弹。楚嫣红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火折子,轻轻一晃,火星迸飞,耀出了微弱的光亮。
空荡荡的房间内,何梦芸身穿大红衣衫,瑟缩在窗边角落。苍白的脸,大而失神的眼眸,披散的长发间却还簪着红花。
“上次被你逃脱了,今天我特意带着银笙来找你。”楚嫣红说着,一手拉着银笙,一手握着那断了流苏的铜铃,向着何梦芸迫近。
何梦芸的目光却只在她手中的铜铃上,震惊道:“你为什么要把铃铛取下?我丈夫回来会不高兴!”
“丈夫?”楚嫣红扬起细眉,“你说莫枫吗?你不过是一厢情愿,他也不过是一时被你迷了心窍,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你的丈夫?”
“这是他留给我的!”何梦芸像只猛兽般扑过来,想要抢夺那个铜铃。楚嫣红抬手一扬,黑色袍袖重重打在她的脸颊上。
“没有你,他就永远是我一个人的!”楚嫣红咬牙说着,将铜铃掷到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不要摔坏它!”何梦芸跪在地上,抖索索地捧着铜铃,紧紧贴在心口,泪光簌簌。银笙见了她这个样子,不禁抬头望向师傅。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师傅的脸容在光影间隐隐现现,看上去冷厉无情。
而何梦芸的脸上依旧抹着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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