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晨若梦》第92章

寒风中，她不似六年前一般咄咄逼人，心里的怨一分也藏不住。而她也不似六年前一般单纯良善，一心只希望自己养母的亲生女儿能过得好。
此刻的方以宸，心寂如水；而此刻的陈以晨，冷漠寒凉。
“以辰哥还好吗？”
陈以晨走近她，面无表情，“你有资格问吗？”
沉默半晌，方以宸再开口，“听说你怀孕了，恭喜你。”
陈以晨淡淡道：“明明不愿意恭喜的，何必说这种话呢？我并不缺恭喜的人。”
仿佛诧异于对方的态度，方以宸愣了许久，绽开一个惨淡的笑，“你很了解我。的确，虽然你爷爷放了我，可我，还是恨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如此眷顾你，几乎将所有的幸福都给了你。陈以晨，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招人恨呢？不是我不该恨你，而是你自从掠夺了我的幸福，就一路扶摇直上，站在了让我讨厌的高度上。”
她的眼眸是平静的，可陈以晨知道，她的心里并不平静。不错，已经学会掩盖情绪了。
“以宸，你总是说你恨我，”陈以晨看着远处水泥楼盘之间飘起的悠远的风筝，叹息一声，又转身看着她道，“可是你可知道，我更恨你。”
“哈哈，你恨我？恨我占用你的位置十几年？还是动手脚让你的飞机失事？”
“不，不是这些，”陈以晨抬起，望向她的眼里逐渐升腾起浓重的愤怒与怨恨，“以宸，我想问你，当年你为什么要打电话让我爸妈来看我？还编谎话说我得了绝症，让他们带出所有的积蓄？”
前几天在妈妈书房外面无意中听到这件事时，陈以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六年前的那场车祸，虽是意外，可方以宸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让陈以晨差点丢失在那场飞来横祸所带来的悲痛之中。
“你……已经知道了？”她有几分震惊，可也不过一秒，又恢复镇定，“不错，是我做的。当年我还小，还觉得愧疚，可是现在却丝毫不愧疚。我想大概他们就算在世，也是更喜欢你这的。”
一股深重的悲凉和愤慨让陈以晨清亮的眼几乎发红。她瞪着无所谓的女人，“为什么？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那时候我知道你讨厌我，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没意见，包括曝光那些照片，可是你为什么要牵扯到我的父母？！”
大一那年，自从她与陆以辰牵扯上，方以宸便对她越来越冷淡，直到最后派人调查她的过去，将十三岁时被猥亵的照片翻了出来，威胁她不能跟陆以辰在一起。她不会忘记她那时胸有成竹高贵无比的话：“照片上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外公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王家最没地位也最荒唐的私生子。我们陈家与陆家是世交，陆家跟王家也是有交情的，你说，要是以辰哥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那时候的她并不了解陆以辰，如今她知道，即便是曝光了他大概也是不会不要她的吧？
陈以晨胸口翻腾的怒焰怎么也压不下去，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衣襟，“你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吗？一个看不见一个走不动，身体也不好。他们根本不能走动太远，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每一步都是危险！他们不能出门，可是女儿得了绝症要死了，他们在你的一个电话下几乎变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只为了来救我。你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吗？你能理解他们的痛苦吗？”
说着说着，她忽然就哭了起来。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她的心里就钻心地疼痛！
“方以宸，你是个罪人！”
“是，我是罪人！”方以宸大喊出声，“那时候我只是想让他们到学校一趟，让大家都瞧瞧你这个女神的父母是个什么低等的人，我只是想要你出一回丑，让大家都知道你身后的本质！我怎么会知道他们会车祸？我怎么会知道？！”
“你明明知道他们的！我跟你说过的，甚至把电话号码都告诉了你！可是你却这样做！你不知道有车祸，可是你还是他们车祸的罪魁祸首！”
她抓着她，怒吼。
“放开我！”方以宸开始挣扎，“陈以晨，我恨你，你放开我！”
“刚好我也恨你！”陈以晨仿佛泼妇一般，一把狠狠的抓住了方以宸栗色的长发，用力拉扯，“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想要我和以辰哥哥死在飞机上，他到现在还在医院里！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方以宸推开她却推不动，她没想到陈以晨竟也会疯狂成这样，头皮仿佛要被拉掉，她伸手拉她的头发，可是陈以晨的头发被盘起来了；打她的身体，可她穿得这样多，这样打根本没有一点痛感。
“我不是要害以辰哥的！不是！我那么……喜欢他，怎么会害他？你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叫人了！”
“你叫啊！你这个杀人犯！”看到仇人的那种分外眼红，陈以晨算是体会到了。这一刻，她只是想要她痛，要她难受，狠狠报复她！
毫无章法的女人间的厮打，在高高的楼顶展开。街上有着拥挤的行人，有的注意到顶楼上的动静，怀疑今天会不会看上一场自杀跳楼的戏，于是驻足观看。
两个女人，互相怀着对对方的怨恨，如今任何面具都已经撕破，只剩下赤裸裸的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当陈以晨将她压倒在地上，没命地赤手打她时，方以宸看了看相距不远的楼顶边沿，眼中闪过冷冷的光。
“陈以晨，或许咱们还真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命。”说着，她忽然抱紧情绪激动的陈以晨，快速翻滚着就要往边沿滚去！
陈以晨心中一惊，趁自己被压在下面之际，对她忽然狠狠一推——
下一秒，她的滚速停止，而方以宸却被她推着朝边沿飞了过去！
那一刻，千万个镜头如同闪电般快速掠过她们各自的脑海。
方以宸想到的是从记事到现在的许多时刻，陈家的快乐时光，与少年陆以辰青梅竹马的幸福日子，然后是黑暗的六年，最后停格在沈芩与她被关在一处时对她说的话。
她说：“小宸，你放不下的只是出身门第的执念。”
她说得对，自己只是在怨恨上天，没有给她一个同陈以晨这般好的出身。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无法参透门第阶级富贵背后的浮华和苍白。
不知道下一世重新投胎的她能不能想通这一点。
陈以晨想到的是她与方以宸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发现，她们敌对的日子比之友好的来，竟是几倍之多。她看见她即将朝高楼滚下去，心中划过让她去阴间陪伴父母的想法，可下一秒，她终是冲上前去，拉住了她。
不是她怕被法律制裁，毕竟方以宸让飞机失事险些让两人丧命的事情爷爷都能掩得下来，何况是她呢？
她拉住她时，方以宸的半个身子都被悬在了外面。
陈以晨拉得很吃力，幸好，警察赶来的及时。两人重新演绎了六年前的事迹。
“你为什么救我？”临走时，她问陈以晨。
“因为，”陈以晨的声音很淡然，“我不是你。”
最后，她对着方以宸的背影道，“对了，以后不许叫我的老公以辰哥。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从此以后，咱们再不相见。”
…………
飞机飞过苍绿的华北大地，越过了雪白绵长的海岸线，进入大海。
陈以晨思绪回归，决定再不去想关于方以宸的任何事，拿着手上的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他们活着时的照片她小时候都看过，而他们车祸时的照片她也不忍再看。
“妈妈，你帮我收着就好。”她还给王思言。
王思言点点头，摸摸她的头发，“这样也好。晨晨，你以后会很幸福的。”
“嗯。谢谢妈妈！”
不过，陈以晨忽然转念一想，陆先生搞什么鬼啊？洞房花烛夜就要到了，他却要跟她分开走？而且还让妈妈送她，是怕她因为上次在南亚的事件而对飞机有抵触？她也没那么脆弱吧。
即将夜幕之时，飞机停在一座美丽的海岛上。远远望去，竟是个偌大的海上花园。陈以晨呆了呆，仿佛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人间仙境。她欢欢喜喜地奔下飞机后发现四周彩蝶翩翩，清风摇曳，花香四溢。正欲往前看看却发现妈妈并没有下飞机。
“妈妈！快下了啊，这里好漂亮啊！”晨宝兴奋地喊，可喊着喊着，发现妈妈还是没下来。她正欲返回飞机时，却发现飞机伸向地面的梯子已经渐渐收了回去。
晨宝被吓呆了，慌慌张张就往回跑，却听到飞机起飞的隆隆声中，身后传来一个异常清晰的声音。
“宝宝！过来！”
晨宝宝转头，却见花海之中，那个她熟悉不已的俊逸挺拔的身影立在其中，夕阳金色的光芒洒在男子异常雅致的眉目上，竟比他身旁的花还要来得美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