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第2章


侏儒凝视浩燃片刻,后,感激涕零:“谢谢兄弟,以后经济困难就来找我,我叫艾蒙。”
浩燃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出楼,想艾蒙果然“爱蒙”。
外面是莽莽森森翳天蔽地的灰屏障。浩燃拖行李满怀憧憬地绕过男生公寓,不禁惊愕,淡雾笼罩的那后房仅是排结构松散令考古学家流涎的古物,连刘禹锡《陋室铭》那茅庐也不及它寒酸颓唐,简直一校园遗孤。浩燃思忖“这平房,有盖儿能叫筚门闺窦,无盖儿就是断壁残垣”,想入学前常梦大学,感觉犹如《红楼梦》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一般,而今竟成《神曲》中但丁幻游十八层地狱了,苦哉,悲哉。
一进走廊,就股阴暗潮气扑面而来,再踱几步,又股绝世霉臭飘然而至,粘鼻孔里挑逗着一个个喷嚏。
浩燃喷毕见墙书“古香古色”四字,他苦涩一笑,想“古香”若这味道,也难怪杜甫韩愈诸葛亮李贺曹霪司马迁寿薄命短了。——而宿舍受此味煎熬更胜胎儿嬴政受子楚的虐待折磨,面部风水大破,长得比尖嘴猴腮的秦王还惨:九张床,隔一夹道,地面纸屑塑袋乱窜,床上破盆烂罐叠集,狼藉得俨然一废品回收站。
浩燃忍气拉开旅行袋,正铺被褥时听背后有人义愤填膺:“这破铁床,全锈,真tm怀疑是抗战遗留下的担架改装的,我现在巨后悔来这学校。”
“谁不悔,狗校不重学术重骗术,常使英雄泪满襟。啊!此身合是诗人未,妈的,细雨骑驴入。”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浩燃一转头,暗叫“他怎么在这儿了”。瞬间,脑中闪出记忆的清晰影痕:一张张狰狞嘴脸,还有一女孩尖锐吼声。
牛粪肤色的王翔一愣,拎白瓷脸盆裸出老鼠门牙,笑,“嘿嘿,这世界真小,没寻思能它乡遇老乡,你也在这寝啊。”
浩燃冷漠一点头,默默背身去展开欲铺的枕巾。他不倨傲,不内敛,如此只为躲避往事追袭;或者说,他更懂得,伤疤需要抚摸,而非是一次次将疮痂揭起。
王翔独奏尴尬之后,扔湿毛巾进盆,继续与友调侃,言宿舍环境放古代就是圜土,放国外都不比奴隶堡。
浩燃没听,倚被垛执本汉朝《伊尹说》,翻几页,觉无趣,便兀自出楼寻一面食铺吃起牛筋面。
邻桌,一碟五香花生米,一碟香甜牛百叶,两锅儿牛肉面。淡妆素裹俩女孩,羞觑着浩燃,浅笑低吟。浩燃凝神绝虑“自扫门前面”,吃得汗水涔涔。
二女离开不久,浩燃撂筷喊声“结账”。
正要掏钱,务员笑容可掬说:“啊,你这账刚才那俩女孩儿已经给付了。”
浩燃歪头凝视壁上栩栩如生的蜡画,诧异半响,朦朦胧胧也只记起一女孩的零星轮廊,或许,旋踵即忘。
再回舍时,上铺已收拾。细看那侏儒,心说“这不是那个叫艾蒙吗”。
浩燃忙招呼道:“嗨。你怎么也来这了?你可是钉子户呀。”
沮丧的艾蒙苦笑道:“别提了,让人给拔了,那小子比市里主管拆迁的领导还强横,恨你没商量,抓皮箱就往出撇。”
浩燃正笑。
王翔拎一沉甸甸塑料袋进舍,“来吃瓜籽”,他掏包牛皮纸色洽洽丢来。
浩燃挥手,“我不要,谢了!”
此时窗外,摧枯拉朽的电闪雷鸣,继而,暴雨滂沱。
一舍生从窗口提回湿袜子,忿忿道:“下吧!铆劲儿下,把咱们这排茅房冲倒才好呢,咱们上楼住公寓。”
“就是,谁又不后妈养的,凭啥我们住这!”
“可不是么?”王翔指灯鄙夷,“你瞧这破灯,就这点光,还不如不亮呢!”言毕,灯炮瞬间灭掉。
王翔大惊,漆黑中立刻合掌哀求:“哎呀大哥我是胡说的,别尥蹶子呀,亮了吧,求你赶快亮吧,明天班会衣服我还没找哪!”
满舍哗然。
这时,一人惊呼:“娘啊,还漏雨呀,跟他娘的淋浴似的。”
浩燃窃笑,正想“都学蔡伦,沐浴整衣饮鸩自尽,化啼鹃而去吧”时,艾蒙翻个身,“我明天就去找校长,绝对不在这鬼地方住了。”
浩燃拉好毛毯,“这是学校分的舍,领导不会给你调的。”
艾蒙摘下mp4,像官衙断案沙场将兵一样,斩钉截铁说:“我就花钱进来的!我不相信,在这大学还能有什么是钞票办不了的事!”
第 二 章 娇盈赠卡
翌日,朝霞散绮,细雨霏微,玻璃雀斑杂错,墙脚碧草纤绵。闹钟预谋合唱,铃声歌声加振动,比追掉会配乐都韵味丰富,惹得浩燃黎明的梦中都是“山墙威严古朴,遣骸迁葬故土”一幕。
洗漱一番,浩燃开走廊窗,叹了句“风微烟澹雨萧然”,便赴食堂,去鲸吞掉茶蛋、豆腐、素馅笼包汇成的早餐。
教学楼污渍斑斑的地面与学生鞋底擦出急促焦灼的脚步声,宛若懦夫弥留的呼喊。这脚步声忠心耿耿尾随浩燃直到316教室门口,浩燃蓦然伫足回首——尴尬惊讶的清癯脸庞塞满眼眶。
“你也这班?真太巧夺了!”王翔眼睁如灯,僵硬的惊态融成笑意。
眉目如鹰的浩燃枯井无波地敷衍一笑,走进教室。
里面:桃羞杏让,燕妒莺渐,红妆素裹,赤裸妖娆。浩燃感觉恍若置身殷纣王的酒池肉林,微醉中只觉穿着捉襟见肘短衫裙的女生们业已渐臻于“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境地,暗想“艺术女神与哥伦布一样好奇,绕‘赤道’冲波克lang、昼夜星驰一圈后,竟反璞归真,回原点了”。
也早有沉沦堕落的逐臭之夫,堵门口驰骋才思,抉剔筛选,一进美眉便剽窃李白杜甫一抒情怀,什么“瞧这姑娘多好,‘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啊!再看那个,‘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更绝”;又糟蹋杜牧等人,什么“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牡丹嫩蕊开春暮,螺碧新茶摘雨前”;直到浩燃飒爽英姿地入座,仍有呤咏李群玉“裙抱六福湘江水,髻挽巫山一段云”的。
“唉!——女人无羞,真美亡焉;男儿无耻,大义忘焉。”浩燃隐约听见有人感慨万千,同时又被另一女孩截断:“嘘!别卖弄啊,卖弄是‘假’的化身,孤独才是‘真’的映象。”
“那他一定‘真’映象喽,和谁都不说话,简直孤独求败了,——还哪个?就你说‘沈腰潘鬓孤傲洒脱’的那个,在那了!”
斜后方女孩言讫不久,又一低声呼喊拔动了浩燃的神经:“干什么去啊,快回来曲艺,再不回来我可跟你绝交啊!昨天牛筋面还帮他付账,又干什么去?你就一厢情愿吧,重色轻友的家伙!”
“好啦好啦,中午请你红豆圣代了啦!”浩燃扭头,艺画t恤的白胖女孩边安慰朋友边入坐浩燃身后空位——正是昨日帮买单的女生,茶叶筒身材,扎马尾,清新脱俗,恬淡澄澈。
这时一女生袅袅婷婷径直走来,站浩燃前彬彬有礼问:“你好啊,能问下你的名字吗?”
浩燃一愣怔,正欲开口,不料被“茶叶筒”捷足先登:“呀!干什么呀!我就坐他后面,我还没问呢,你隔了好几排着什么急呀。”茶叶筒姑娘说笑着,醋意飘洒。
“哦,我是后面‘梅花一簇’舞蹈组的,组里都认为他挺适合入队学韩舞,所以派我来。”女孩不卑不亢不甘示弱,“何况,他又不是你的,为什么不能问呢!”
茶叶筒姑娘羞赧绯红之际,一傲慢而喜悦的声音,仿佛江鸥孤飞的嘹唳在船舷拍溅的簇簇雪白lang花里传出:“哟,沈浩燃,这么快就不认识盈盈姐姐啦!”
浩燃扭头见浅咖啡色薄呢连衣裙的谷盈盈,肘拄桌面,秋波流媚。
“你……”浩燃本想说“你不是比我高很多很多届吗,怎么跑我们大一的班级来了”,但他惊得结舌,只能凭“你”字抑扬顿挫的尾音淋漓抒情了。
谷盈盈见他吞吐省略号的呆相,得意非凡,笑道:“我说过很快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是吗?昨天我是帮你查宿舍的学长,今天我又是与你同班的新生,好奇怪噢!”盈盈柳眉微翘,挑逗撩拨似的嫣然一笑,之后,随舞蹈组女孩翩然离去。
浩感叹学校的骗局比文字狱蹂躏屠戮的才士还多,似缤纷落英,且云谲波诡玄之又玄。
他站直身,目光顺盈盈俩的背影不禁瞟一眼波澜壮阔的后排,“嚯!还梅花一簇,简直萝卜一排。尤其王翔座前二女——东施无盐也,一蔫萝卜脸,一干虾米眼,坐一起俨然一道虾米萝卜汤。想世女若此,蒿满囹圄指日可待矣!”
“别看啦,走远啦!”茶叶筒姑娘五指虚晃,划破浩燃沉思——涌出岩浆状尴尬燃红到浩燃耳根,使得浩燃一副仰愧于天俯怍于的地慌乱表情,愣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