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第7章


堆,老鼠交头接耳,小虫背部乱跳,舒服得它像挺尸按摩院的掌权人。更绝的:五张餐桌,四张扶墙,仅一独立,还需拄拐;而断背椅上的油腻灰尘更被上批客人坐成臀形沟槽,与桌上臂肘洼陷相映成趣。
服务员既是老板又是厨师,三项全能,项项不行。——端汤时常不自觉地将控鼻孔的大拇指伸进汤里,还用油滋麻花的围裙擦碗盘,炒的菜除生菜熟透外,其它都只仿佛在火上燎下而已。
小嘎指桌上四道斋菜神神秘秘透露“这是我去过环境菜肴最好的一家”。众人纳罕他平日是以化缘为生。——“真的,这又经济又实惠,酒水还免费,我上回喝那瓶啤酒都是免费的。”
众人怕小嘎破费,都猛灌醇酒少吃多喝。
浩燃饮空杯,还说:“‘人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这酒不错,一饮毛骨轻,得多喝点。”又想《战国策?魏策二》有“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之句,酒为女造,故说:“曲艺、盈盈你们更要多喝点了!”
曲艺问“为什么啊”。
盈盈睿智,答:“因为酒是我们女人发明酿造的,所以该喝啊!”言毕深情看眼浩燃。
王翔以为隆重场合,穿的衬衫笔挺,结果对餐馆失望无及,也不绅士了,嘴角油用衣服擦,一瓶下肚满嘴胡话:“说什么我王翔一瓶就醉,瞎扯!那是对我酒量的蔑视,污辱!你看我十多瓶喝进去了,不还非常清醒,不说醉话么。”
曲艺心忧,沉酣咀啜与众死拼,几乎拼死。浩燃怕她醉死难收尸,便频频劝慰。
俩人平常举动使盈盈嫉妒得冒烟,心说:“还帮她递酒瓶,天哪,这简直是‘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的暖味,曲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讨浩燃关心,真不要脸!”——心急如焚的她故意傲慢地冷若冰霜,可《庄子?齐物论》早言“形固可使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谷盈盈想漠然置之装得枯井无波,可惜没李纨青春丧偶之痛,所以,只好独酌lang饮,聊以。
门口“啤酒免费”的牌子使小嘎底气十足,简单四个斋菜,二十二元足矣。大家孟lang饮酒,消灭一箱小雪花后,酩酊大醉准备结帐,却被账单唬得结舌,单啤酒就五十五元。
小嘎忿忿地扯老板娘一指门右的牌子嚷道:“你看,这明明写着啤酒免费,怎么能算钱呢?”
老板娘见惯不怪的表情,纵容关上另扇门,被挡的墙壁上还有个“赠送一瓶”的牌子。——老板娘一字一顿:“啤酒免费,赠送一瓶。”
浩燃心说“他爷爷的还弄出对联了”。
自恃老谋深算的小嘎碰到更老谋深算的老板娘,尴尬得仿佛出恭后想找人要点手纸时竟发现进的还是女厕,可谓窘态百出。谷盈盈的一百块救苦救难,使小嘎摆脱了刷盘洗碗与满屋油腻同床共枕的危险。
小嘎过意不去,凑巧又遇到室友大熊,忙说:“那我请你们打台球吧,我知道个地方不错,价格还公道。”
穿门过户在一牛角小胡同见一危房,小嘎一指“到了”。
几人走进这“一块钱打一天”的台球厅,眼泪没掉下来。
老掉牙的球桌,油漆剥落,桌腿斑驳。桌面像个倒扣的锅,布磨没了,滑得能做旱冰场。
小嘎一拍桌帮儿,说,“这的球好进洞。”
桌球儿仿佛听了他的话,经此一拍果然一桌球全进洞了。
小嘎忙说:“你看,我没骗你们吧!”
王翔暗自揶榆,“怪不得你台球越练越土鳖,这还打个屁,拍桌子不就进了。”
另一桌更糟,满桌除球形的球儿没有以外,有你想要的任何形状,长方体正方体圆锥体圆柱体,曲艺正站那拿球摆高楼呢。
浩燃去挑杆,嗬,惨不忍睹。球杆或有不断头的也都是双截棍,费牛劲找一不残废的,结果还是个罗锅儿。
大熊去要枪粉。老板指窗台上半盒粉笔灰说,“那么多粉,还不够你擦呀!”
——开球后,球杆便成了贝克特《哑剧ii》幕后铁棍,轮流捅着那仿佛想自己表演的桌球,打得差强人意。
曲艺打得绵软,无意间总为浩燃运球;盈盈看在眼里,打球像打架,仿佛她跟球桌恋爱,而球儿是第三者,非打出桌面不可。
初学者大熊觉得小头打太女气,让球杆屁股参赛,而且谨慎无比,每打一球恨不能画上图纸进行分析。
而小嘎则因个矮,常爬桌上以蛤蟆功姿势打球,一杆下来,累得大汗淋漓,跳上跳下活像马戏团训猴表演。
然后老板一指桌帮儿的纸壳说:“没看见‘严禁攀登,违者罚款十元’吗?”
小嘎揪着身上松垮花布衫心疼地说,“以前来也没见到有这规定啊!”
老板捻着腋毛状胡须得意,“自从看到还有你这么打球的,我那晚上贪黑新定的!”
鸣呼!无风日不起无名lang,可怜人定有可恨处!
第 七 章 两信困惑
凝滞天穹飘浮瑰紫薄云,流转尘风卷起血红残阳。霖雨包容干燥,也蚕食了晦暗的尘霾,涤出幅旖旎风景在喧嚣繁华的城市中流成一曲娓妙无奈的弦音。凝望缱绻树影早已爬满粗糙而尴尬的街道,远瞩缭绕雾霭亦已弥漫晚霞燃红后的天宇,谁又能于红尘中踏过树影冲破雾霭去迎接血润曙光。
秋酽酽,草芊芊,沈浩燃扶栏杆踽踽独行在绿影荫蔽藤牵蔓绕的廊庑中。头顶,葡萄叶匍匐,水晶紫珠沉甸甸,与坛内如火如茶的傲霜秋菊,与蔫草中颓靡驳杂的梧桐树叶,构成一幅秋风飒飒落辉脉脉的萧索寂寥哀凉悲怆的画卷。迷惘忧悒中浩燃坐石凳上陷入沉思——静静开启密封情愫的漂流瓶,只写满了凌兮名字——它将随着伶俜面对洪荒世界的浩燃孤独漂泊。“那对曲艺盈盈的又是什么?友谊,对,一个走了样的友谊。”他反复安慰着自己,走进迤逦的羊肠石道,又想起那日踏秋:“在我最后一次凝神绝虑向那粼粼涣涣的浩瀚池甩鱼钩的时候,蹲踞阔石边为我捏草鲤鱼食的曲艺悄悄把一本夹有信件的《德伯家的苔丝》放在鱼具包边。而午饭后,与曲艺王翔同去南坡凿井要品尝甘冽醇厚的深眼泉的谷盈盈却先回来了,在鎏层薄霞的细腻沙岸上秋波绽放妩媚娉婷地将一封牛皮色古朴的信塞给了心猿意马的我,然而令我惊讶的是,纯真活泼的曲艺和娇媚傲慢的盈盈给我的竟是两封内容一模一样的告白信。王翔说是盈盈找到曲艺彼此推心置腹地坦白后达成的协议——不论同谁相恋,大家永是朋友。那晚木叶萧萧衰飒如诉,长夜耿耿,我辗转难眠,记起阮籍《咏怀》中的两句:‘一日复一夕,一夕复一朝……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是啊,一日复一日,我伤痍灼灼的心又能在这山川峁梁沟壑塬垴中游荡多久呢。兮儿,我可怜的兮儿,那里异国它乡人地生疏,你还习惯吗?我考上大学了,终于考上了,你说的对,这里有很多很多优秀漂亮的女孩,可是——没有你。兮儿,等着我吧,我会再见到你,会有份体面的工作,会让你幸福快乐的。”
浩燃不知不觉走进冷冷清清的自习室,想鲁迅若在,定要说:“自习室大抵如此,或冷清或沸腾,概只稀粥一锅而已,‘教育界的称为清高,本是粉饰之谈,其实和别的什么界都一样,人的气质不大容易改变,进几年大学是无甚效力的’。譬如现今,恋人都去寻甜蜜了,单身也去求刺激了;剩浩燃一类,心有所属又迷航者是极为痛苦的,颇令我记起《圣经》中未吃果子未睁眼的愚物,要凭上帝指点,以泄不平了。”
浩燃又见到留言板上的巨号粉笔美术字:谁丢100元, 请与xxx联系。想外人一见定叹校风淳朴拾金不昧,而浩燃一直纳闷是“为什么这话以一开学就挂着,不小心被风吹掉还会立刻有人补上,仿佛是中国国旗,要战士前仆后继地充当旗手以示意不做亡国奴”——直至财迷心窍的王翔受骗,喝醉酒满街找拾金不昧的人打仗时;浩燃才恍然大悟“原来骗子写留言板的并非100元,而是1。00元。冒充失主的人讨钱时先要交付50元拾金不昧佳奖费,一般都以为50换100,也值;结果交完,对方只还他一块钱,他焉能不骂娘”。
唉!浩燃想如今的骗子个个是官料,不仅骗财而且骗心,骗了人民却还高喊“为人民服务”的口号,冠冕堂皇滑稽可笑。
这时,王翔小嘎边进教室边侃侃而谈,“中国人嘛,前脚吃奶,后脚就忘娘——奶娘?奶娘就更没戏了。你看大家都狂热英语日语法语,中文系都让那些只会嘟噜几句葡萄牙语打招乎的傻子们鄙视了。奶奶的,好像各国语言都百倍受用,唯有汉语狗屁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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