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第35章


可有一天,妈妈被辆救护车接走了,再没回来。
家人说‘妈妈去外地工作了,回来就会把漂亮衣服都给你’。
她等着盼着,常常在衣橱前一坐就一天。
直到八岁,家里来了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爸爸让她叫妈妈,她丢掉娃娃躲进妈妈的衣橱哭着喊‘这不是妈妈这不是妈妈’。
以后,她常常躲进衣橱哭,有秘密也都告诉衣橱,这衣橱就像妈妈一样成了她最亲最依赖的地方。
可是不久,继母就雇工人来拆衣橱,蛮蛮抱着继母大腿求她,还是被拆掉换成了继母的鞋柜。蛮蛮恨她。
转眼蛮蛮就上了高中,一天放学她看继母屋门虚掩,就扒门缝看了眼,见继母正拿针管往胳膊上静脉注射,她吓得急忙跑回屋。
继母察觉了,就问蛮蛮‘你进来时都看见什么了’。
蛮蛮机灵的说‘看家里一个人没有就回屋写作业了’。
‘哦!对了蛮蛮,我手机的充电器不好使了,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蛮蛮问:‘在哪呢?’继母说:‘在抽屉了,你找找?’然后一拉抽屉,充电器旁就是那静脉注射的针管。
蛮蛮一愣,继母瞬间就都明白了。
所以,很快继母说通爸爸,蛮蛮就住宿在了学校。
蛮蛮在班里交了许多好朋友,高考结束后,大家都说要去野餐,蛮蛮一口答应,还说要拿两瓶十年的茅台。可直接管继母要,她准不会给。于是就趁她不在,怀着种捉弄的心理,把茅台酒倒走,给换上了厨房的两瓶医用酒精。
当晚继母又喝的酩酊大醉,进门问蛮蛮‘你爸爸哪去了’。
蛮蛮有意气她,就说‘我爸在李玲家亲密幽会呢,他不爱你了’。
继母气得摔门回了卧室。
等爸爸凌晨回来,愁苦的继母已经喝光了那两瓶茅台,躺床上,枕头一大片都是嘴角流出的酒。
爸爸将她送医院时已深度酒精中毒,医生说‘各器官已经衰竭,救不活了’。
蛮蛮知道,如果不是她言语讥讽,如果不是她把那两瓶茅台换成酒精,或许,继母不会这么就去了。
旧继母去了,新继母来了。她是怎样的心情,那种深深的自责、愧悔和锥心刺骨的痛苦,有谁知道、有谁知道?!”幽涵突然伏案痛哭,脊背顿挫,泣不成声。
“我知道,人活着总是要有些辛酸苦楚的。”浩燃怆然,“所以,人们才就着孤檠残焰写下一阕阕凄怆恨婉的诗词。其实《老残游记》作者刘鹗说的很对:灵性生情感,情感生哭泣。——哭吧!《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王实甫寄哭泣于《西厢》,曹雪芹寄哭泣于《红楼梦》,许幽涵寄哭泣于《蛮蛮回忆录》!”
“——去。哪有《蛮蛮回忆录》啊?”幽涵破涕为笑,“不过,有要《浩燃回忆录》了。我舅舅在个小杂志社工作,为了满足学生的口味,征自传体青春小说一部,十万字以上,稿筹五千块。这临期末了,我假期还要去平遥古城,所以我想让你写,不然也便宜别人。”
浩燃黯然吹掉《金枝》(goldenBough)封面上的细灰,“你不是又准备扶贫吧?”
幽涵郑重其事地捋捋头发,“我从没扶贫过,何来‘又’啊。我听说前阵你生活费帮朋友付了住院的钱,现在早晨不吃饭,晚上还吃泡面,难怪你会晕倒。你不要别人的怜悯和帮助,所以瞒着是吗?”
室内空气凝固,窒闷阒寂,密封玻璃窗外远远一焚烧垃圾的笔直烟柱,挣扎着、嘶吼着。依旧阴天,乌云绵软地包裹城市,让人想起《格列佛游记》浮在空中的王国。
“思维的碎屑零零散散飘落到蓝白格衣肩,那个叫自尊的尤物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很醒目,台下是无数十指交叉的虔诚。——选自《浩燃回忆录》。这文笔成吗?”
“太成了!”恬淡细腻的声音。
“多长时间!我写!”浩燃颗粒清晰的豪爽,滑落又弹起。
幽涵眉眼舒展,齿生春色:“只要你不觉得屈才就好!杂志社很小,门槛不高!但要求两个月内结稿。”
“没问题!”浩燃举起那叠张爬满幽涵笔迹的资料稿,棱角分明的笑,“我还要谢谢你为我办报写的这些稿子,不过我生活拮据的事,是不王翔说的?”
幽涵拧开瓶龙井绿茶,喝一口,扭动嘴唇说:“那我不瞒你,王翔托我给赵敏送信,要她手机号,所以就不得不说喽!你不知道,”
她换个方便絮聒的姿势坐着,“赵敏看了王翔的信足足干呕一个多星期,同学误以为她怀上了,又买鸡蛋又买酸梅,结果没两天,好了。她说‘看了信,就心跳不已,一股暖流在我身体里凝结、翻滚’。大家说‘接下来就爱上他了吧’。她皱着脸说‘接下来——就吐了’。”幽涵忍不住噗嗤一笑,喷浩燃一脸口水。
“怪不得室友总调侃说王翔一封信就传宗接代了。”浩燃趁她趴桌上乐时伸手一揩口水,跟洗脸似的。
幽涵抬起头,样子可发一噱,“小嘎还要向赵敏讨公道,说她没怀孕还吃了他一乡吧佬鸡蛋,说那蛋买了三年了他都没舍得吃。”
浩燃哑然失笑道:“赵敏准吃这蛋吃吐的。”
两人谈得兴致勃勃,浩燃将餐时盈盈叮嘱四点见面一事全然忘到脑后,仅管看挂钟是四点二十,仍未记起丝毫。
第五十七章 惹翻盈盈
盈盈在楼下急得搓手顿脚,打他手机又不在服务区,以为浩燃被外星人接走了,等半个多小时着实替他捏两把汗,决心四处寻找,转身先进了文联。
走廊墙壁小片返潮,盈盈远远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透过被细灰、手印玷污的窗玻璃:幽涵侃侃而谈,浩燃笑逐颜开。桌上半瓶绿茶,一瓶百事像没开封。周边几个男同学围拢在此忍俊不禁,真是一室生春,意蕊横飞。
盈盈一脚把教室后门“咣”地踹个趔趄,穿黑色纳褶裙的她,气得是:三尸暴跳,七窍生烟。
浩燃舌挢不下,像一头坠入凡高那幅《星夜》里,眼前漫是黄色和蓝色的旋涡,亦或说是束反复游荡的光线的扩散,使人晕眩。
再观盈盈,柳眉倒竖,凤眼圆睁,脸形扭曲得颇有十九世纪后期欧洲印象派风格。
幽涵拿出埃及《书吏凯伊像》中的眼神木呆呆凝视,思维断裂成旧墙面风化的水泥片,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那几个男生脸色滞重,想刚刚有口技可听,现在又有杂技可看,自然不会错过。
盈盈咬牙切齿,“沈浩燃”三字从她牙缝挤出来时已支离破碎,待传进浩燃耳朵俨然只剩偏旁部首了。
室内岑寂,呼吸逐渐减轻再减轻,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闷响,汗渍震落,喉结翻动,发丝颤抖,真空中泼桶白色ru胶漆,印迹漫漶。
谷盈盈径直走至浩燃面前,右手攥几张纯白色稿纸卷成的卷,气喘吁吁:“这是几天来我贪黑起早查资料为你的报纸写的所有稿。”
她扬起那卷稿子,低眼瞧桌面白纸上幽涵绽若雕镂的文字,顿时气冲牛斗,那野花般鲜艳的嘲笑瞬间tian舐了盈盈的尊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看来是我太贱了。”把稿子撕成了碎片,“太贱了!”一挥手用力甩到浩燃脸上,“让她帮你去吧!”盈盈发指眦裂,大声咆哮,忿然而去。
袖风杂糅断裂文字的碎片,一股脑扑向瞠目结舌的浩燃,几秒种,思维空白,血液淤积在脊椎高原反应似的爬不上来——直到幽涵轻轻碰了碰他,浩燃才起身低头掸掉头发上和衣领里的纸屑。然后,未等幽涵开口说话,便急步走出门外。
他感觉嘴里酸涩之极,捏出来,是块写着“校长领导有方”的碎纸片,瞬间顿悟,难怪味道会这么差!
盈盈一口气跑到楼门口,心说“真气死我了”,纳闷儿“这混小子怎么还没追来,是不我跑太快了”。她希望听到浩燃道歉求她原谅,于是转身又上一层,仰头看浩燃不来,急得直跳脚恨不得跑回文联拽他下来。
此刻,传来急促脚步声,浩燃的健朗身影顺楼梯阶而下。
盈盈迅速楚楚可怜地扭身下楼,故意放缓步调,抬胳膊放眼眉处。
浩燃远远看她在揩泪水,心里一揪很不是滋味;盈盈则擦了五、六回额头上的汗,暗暗埋怨“怎么这样慢,脑门都要擦破皮了”。
楼外网墙边,几个歪带帽子的男生连滚带爬跳街舞,另俩女生腰肢晃动,拉丁舞跳得活像扭秧歌。
孤傲自重的浩燃几度想道歉,就难出口,因怕她为发泄而破坏公物或者被公物破坏,一直跟她身后。
霏微细雨,稀疏飘落。盈盈看到曲折廊庑中一对情侣听着mp3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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