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第51章


好的好的沈浩燃同学这件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拍板了懂吗你不用再解释了尽快让你的家长过来一趟浩燃边回忆边游走在愈渐衰败的小径上,宛若漂流荒滩的浮木/我的父母一定都没办法过来路尽头横陈一层断砖碎瓦,浩燃已经走到芜秽荒凉的校园边郊/那就让你哪位直系亲属过来把字签一下当然我说过对违纪生会给次机会的如果你态度好承认错误并写保证的话交一万块钱罚金学校还是会从轻让考虑让你毕业的满地的砖瓦缝隙丛生着柔软长蔓或茎干笔直的杂草/可是我说过了我没有做我为什么要认错为什么要交罚金继续踱着步的浩燃,双瞳似两泓黯淡死水,泛不出半点涟漪,涌不起一分波澜/沈浩燃同学你要知道学校可以原谅你的过错但不会宽容你的无理如果你一直这态度的话你就回去等着接受处分吧浩燃驻足,脚底咯嘣咯嘣的瓦砾碎裂声随即停止。
情绪跌入深渊峡谷的他蹲身撷段细草打个圈,可就两指将拉成结时,青草断了。他想到母亲,想到兮儿,低声自言自语:没了,一切都没了。
第八十三章 继母秘密
恍惚游走到有狭窄伸降石阶的岔路口,正值中午下课,学生倒海倾波似的从教学楼涌出。女孩个个,淡妆素裹,婀娜多姿,或顾盼生情,或烟视媚行。
一捧书扎马尾的女生偷觑一眼恹恹欲睡的浩燃后,垂眸含笑,娉婷而去。
这时。王翔急步走来把浩燃拉到攀满翠绿藤蔓的拱门前,一手轻抓浩燃肩胛,一手掀t恤下襟,露着肚皮,繁琐地将手机塞进腰带上的人造革套里。
“电话都打衰竭了,就关机,你怎么跟游魂似的。上午许幽涵还问你呢,我说不知道。”王翔站一碧藻败荷的池边,“你还在这游逛呢!其实你跟学校说逃寝的事儿,宿舍的,许多都不太满意你。我们只能照凡强安排的,谁也没承认逃夜。不是大伙不想帮你,要实话实说,那真就全完蛋了。——就算这样,也未必能把你的事解决。”他吸口气,“认了吧!”
浩燃目光呆滞,木偶似的伫立着。垂榆枝影在他脸上斑驳陆离。
“你都说话呀!”王翔抓头发一跺脚,“我告诉过你凡强不是好惹的、不是好惹的,你偏不听,这下撞南墙啦,”气咻咻目视别处、吸吸鼻子,“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越说越憋火。”
浩燃凝伫,无语。凄凉遒劲的风中,王翔喟然长叹,“你这事,唉!说严重就是入室盗窃,要丢手机的事都让你背黑锅,就不光开除,恐怕还得坐牢;要往轻了说,不过就喝多了顺手牵羊。你该赶紧托人花点钱去活动活动,别再那洁身自好了,性命交关,谁不做点儿脏事儿。”顿一顿,“当初,说实话就是一专科的分,要不是家里花点儿钱,我能和你一样上本科吗?赶快,十万火急,兄弟,怎么还发傻呢。不行你就去找许幽涵,我听谷盈盈说那女生挺喜欢你,她肯定能——”话未说完,被一个女孩声音截断。
“我可没说过喜欢沈浩燃啊,我只是爱惜他的才华!”
沈王回顾,看到穿斜开领短衫、爱尔兰格百褶裙的许幽涵款款走来,一圈波lang状绣花纹的柔软裙摆淋漓飘动。
穿过爬满翠绿藤蔓的拱形门,她矜持伫立在二位面前,攥着超薄手机,一串怪异可爱的吊坠摇摆不停。
王翔面带窘色,颇有患麻风病的可怜相。他挺直手指支支吾吾吐出一串副词,令人记起黑塞《婚约》中不善辞令的安德雷斯。
幽涵友善地抿嘴一笑,“早就有人说啦,我才不放心上呢!”
王翔咧嘴挠后脑勺。幽涵幽怨地瞟一眼喑哑无语的浩燃说:“这件事我已经办了。李校长直到昨晚在贵宾楼吃过饭,才松口答应,如果学校开会研究开除你,他一定站出来帮你说话。教务处主任——也会尽量从轻汇报,他说你性子很烈哦!”情意绸缪地瞄眼浩燃,“好在这几天主管纪律的副校长外出学习不在校,几桩违纪的事也都囤在主任那儿没上报。”
“那是不是可以没事了!”王翔关心倍至。浩燃也避开那蓬乱阴郁的枝影,凝睇幽涵。
许幽涵轻咬上唇、面色沉重地摇摇头,“男舍丢手机的事有一个多学期了,学校快要重视了。你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吧,我真的尽全力啦,就算最好的情况也是要受处分,文联位子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了!”
她略有愠色地用指尖戳着浩燃肩膀,“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啊,跟那些人较什么劲啊!”她眼圈红了,胸脯一耸一耸的,“现在……两年后能不能拿到毕业证都不知道啦!”她以混合痛苦、担心、艾怨的腔调高声喊过后,便似抽去筋骨一般也不顾方砖地上的灰尘沾脏裙摆,孤自蹲下身抱起肩,额头抵在交叠的小臂上,一言不发,任两鬓头发丝丝绺绺贴膝盖垂下来。
黑絮低颓,闷雷虺虺。从球场跑来一满头是汗的男生捧起滚到栅栏边的足球,脚下生风,倏忽不见。
王翔双手插在牛仔裤前开兜里,倚着水泥剥落的墙面,耷拉着脑袋。暮檐凉薄,三人无言。
浩燃叵耐其凄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冷地问幽涵:“每次,你都这么不遗余力地帮我,到底为了什么呢?!”像是自言自语的沉述。
“你想知道吗?”细雨霏霏中她站直身,下定决心似的铿锵有力地回问道。
浩燃庄严缓慢地点头,仿佛追悼会上行的哀礼。
“因为我在赎罪!”她诚恳愧疚地凝视浩燃,“跟我来吧,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十几分钟后,两人乘的出租车停在西飒郊区一陌生衰落的地带,四周颓立几幢废弃厂房和寥寥几家花圈店。
浩燃狐疑着问她,幽涵只缄口不答,引着他朝阴森幽寂的小巷深处走去。
青石板道,七扭八歪、或断而连,两旁皆湿漉漉的断壁残垣,时而会有堆颓坍的粉砖白石堵在眼前,两人或绕行或跃去,一路挑挑捡捡活像在跳印第安舞蹈。
及至尽头,视野豁然开阔——却是一片光景惨淡、蔓草丛生的墓地,数万痤疮错落有致地在这丰饶肥沃的青土地上安家。尔时,雨渐滂沱,密匝匝无数斜纹编织成一铺水气氤氲的帷幕。
“到底要去哪啊?”倾盆雨中浩燃衣衫尽透,黏在皮肤。
“还记得我讲的那个蛮蛮的故事吗——那是我,我小名就叫蛮蛮。”溅一裙子泥渍的幽涵轻车熟路,迈碎步在坟冢石碑间穿梭。
“那又怎么样?”
幽涵未答,三转两拐到座独僻一处、条石砌边的坟墓前。怆然泪下。雕琢精细的石拜台上搁置一束枯萎菊花,被水淋淋的蔫叶子所覆盖。
“她就是我的继母——逝世一年了!”幽涵颓然伫立,懊愧怯懦地在喉咙里低语。
浩燃由下至上见到碑上刻名时心头一悸,待看到镶嵌石碑上端的遗像中那秦首蛾眉的中年女人时,只觉:头顶轰雷霹雳飞,眼前三级lang峥嵘。浩燃身子一软跪卧墓前,叫了一声“妈妈”,失声痛哭,哽嗓气噎。
墓地一片迷蒙,脚下翠意阑珊。
浩燃兀自伏在墓碑前,幽涵拉他回去。
浩燃愤怒地用力推开她,幽涵摔倒在地。
“浩燃”她爬起来固执地再拉他,“你说句话好吗?”
他趔趔趄趄站直身大吼一句在嘈杂雨声中无法听清的话,然后用小臂抡开她。
幽涵向后踉跄两步稳住了身子,浩燃则仰脸栽倒在泥水中,感觉瘫痪一般。他闭上眼睛,一股雨水打出的青泥细草的味道钻进鼻孔,他听见地面无数水泡破裂声渐远渐微,消弭不见。
第八十四章 整形手术
峭壁罅隙间横生的一株伶仃细草终于被丧母、校令两块突如其来的重石砸弯了脊梁。各种腔调的言语凌乱拓印在记忆长廊的斑驳墙壁上:老师唯一能帮你的也只是让你先提出辞退——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喝那酒精的不是你妈妈而是我,也不愿像现在一样懊疚与愁苦——我刘夏以手加额欢送你这位永远无法毕业的人物离开——无论怎样分崩我张椰椰不会与刘夏成为一丘之貉——俺和小嘎一直过意不去,决定陪你一起退出文联——呦!你的幽涵太太怎么这回没帮你吗——早晚有一天,我凡强会让你后悔留在学校——后悔留在学校——妈妈酗酒——提出辞退——给以校令处分。
无数令人发疯的字眼在脑中迅速旋转成涡流,浩燃双手抓紧头发,表情痛苦地低吼一声,蜷缩到床铺里面,不再动颤。
或许不会有人知道,初中时候,同学们都会将最腌臜的活丢给他,他只是憨笑,却因代替别人被停一周早课,罚他到煤房前捡煤渣;寒冷冬天,凛冽北风瞬间吹透衣裤,他蹲在矮栅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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